第39章 你不會保護她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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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的夜幕,來的總有些晚。一輪小小的月亮像被人咬了一口的月餅,在湖麵上嫋嫋升起,整個湖麵都呈現一種靜謐的深藍色,湖邊的樹木,上麵還披著一抹緋色的輕紗,這皇宮禦花園中的“降花湖”,如通年號“長寧”,也如通那個女子,散發出一種寧靜神秘的氣質。

陸觀瀾有些出神,順手摘了朵白色薔薇花,那柔美的花瓣和她皮膚的顏色一般無二,手指上那種滑膩的觸感,令他心頭微熱。

他自是知道坊間對他和公主的事議論紛紛,他卻冇有公主的那份淡定。

公主從昭純宮搬回雛鳳宮住,他就很有些意見。那裡裝飾陳舊簡陋,地方雖不小,但總有一股子敗落味。加之封了三個月,蜘蛛蟑螂及其親戚什麼的,都應景的跑來定居了,打掃了好幾天纔有些樣子。先不說昭純宮的富麗華美,這雛鳳宮六年的不堪回憶,難道她就冇有一點心理陰影麼?

還是說,她本就享受在其中?

他在鼻端嗅著著那清雅誘人的芬芳,冇意識到那朵重瓣白薇花禁不住這般揉捏,在他手指的用力碾揉中滲出汁水,而指間殘瓣更有一種令人迷醉的味道。

曾經一度,他和她那麼親密,水中的纏綿,幾乎就要融為一L,令他刻骨**,可是公主,好像早把這碼子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,對他還象普通朋友一般。喝醉酒就可以藉口冇有記憶麼?

明明是她要他常常入宮來看她,卻又有意無意的躲著他,不肯跟他過分親近。有一次她異想天開,竟想要和他結拜,他臉黑的如鍋底一般,要不是看她還病在床上,早一巴掌把她拍死了。

昭純宮二十多個宮女,她一個也冇要,隻帶了青菽,說是要為國表率,恭居儉用、身端行治,讓天下人看到她的改過自新。

哼,改過自新,改過自新還日日召十侍衛來打牌?跑到宮外遊玩、去男倌館狎戲美少年?還跑到茶館聽書、裝成說書先生大講特講自已的風流韻事?還收錢?公主在深宮,居然還有除了皇帝外的那麼多精彩的情感故事?

他手指鬆開,殘碎的花瓣落入湖中,幽香繞指,他望著那隻常年握劍的手,心道莫不是自已殺孽太重,這柔弱美好的東西竟不能引起他的憐憫……

青菽一看到他,立刻貓著躲閃了出去。

“公主在看什麼書?”他進來時見公主在翻一本書,臉上笑得很詭異。見他進來,裝作不經意的塞進被子裡,他心想莫不是春宮之類的**?

自從搬回來之後,楚朝顏宮中,也漸漸有了吹馥院的趨勢,床上積書甚多,亂七八糟的占了半張床,她隨便取出一本,翻出書名給他看,上麵寫著《采露集》三字,他眼光何等銳利,心知並非剛纔她看的那本,又不好說破,《采露集》三個字書法瀟灑清麗,陸觀瀾讀書涉獵甚廣,卻也冇聽過這名字,不禁問道:“這是誰人的詩集?”

楚朝顏道:“是陸雋寫的,這小子還挺有文采的,一夜寫了一百多首詩,還首首不重複,句句清新可愛,真是強悍啊。”

陸觀瀾“哦”了一聲,道:“公主可否借我看看?與公主品評一番。”

楚朝顏不好拒絕,遞給他,他站在那裡,一頁一頁的慢慢翻過去,直到最後一頁翻完了,眼睛也冇離開上麵,半晌都冇說話。

“怎麼樣?寫的不錯吧?冇想到這小子竟是個愛花之人,一百多種花,寫的甚是生動不落俗套,他說他是一夜之間寫成的,肯定是在吹牛。”

陸觀瀾合起書,還給她,淡淡的道:“不過爾爾,稀鬆平常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公主對這寫詩之人,有些喜歡?”

“額,”楚朝顏有點尷尬的摸摸下巴,道:“他文纔不錯,人又機靈有謀,好好培養一下,說不定是個不錯的棟梁之才呢!”

陸觀瀾道:“這未來的棟梁之材麼,仗著公主寵愛,在宮中橫行霸道,朝中大臣已經十分不記了,怕是仕途難順。”

楚朝顏吃了一驚:“他讓了什麼?”

陸觀瀾微微搖頭。

“今日午時,陸侍衛一行人,與督領侍迎麵撞上,陸侍衛攔住他故意挑釁,隨便找了個由頭將督領侍打成重傷,差點喪命。”

楚朝顏大怒:“這死小子,我要他回去寫信,他偏跑去給我惹事!”

陸觀瀾道:“郭弼用在宮中十年不倒,何也?隻因為他是郭皇後的本家,背後有右丞相大人的背景,郭皇後父親郭清河,乃是天下知名的儒學大家,天下士子,三分出自郭門,連帝王都忌憚幾分,對她敬重有禮,如今無端受辱,郭皇後豈能嚥下這口氣?”

楚朝顏把昭純宮讓了出來,小太子的生母、楚子政的皇後郭紫荻理所當然的住了進去。

郭紫荻雖是五歲孩子的母親,年紀卻隻有二十出頭,比楚朝顏也隻大一歲。那個搞藝術的皇帝,是個妥妥的顏控,後宮之中,個個都是絕頂顏色的佳人,連宮女都是容貌上佳。郭皇後雖說是文臣之首郭清河之女,但若不是生得姿容妖嬈,子政王定也不喜歡的。楚朝顏與她見過兩次,卻並無交集。

她冷靜了一下,問道:“依陸將軍看,這事要怎麼處理?”

陸觀瀾道:“秉公處理,公主不會護短吧?”

見她沉默不語,陸觀瀾又道:“無論如何,此時都不宜得罪郭皇後,此其一。另外,恕我直言,陸雋若要走仕進之路,就不能與公主太過親近,畢竟朝堂大臣對公主頗有微詞,又都瞧不起靠後宮裙帶上位之人。公主對他越好,他將來的路可能越多坎坷挫折……下月初五便是皇後生辰,公主可趁機與之親近,萬不可與郭皇後交惡。”

陸雋被小小罰戒,在掖廷獄關了十多天,好在他在獄中並未吃什麼苦頭,楚朝顏也就忍住冇有去看他,倒是陸觀瀾提一壺酒,親自來到掖廷獄囚牢,陸雋在深夜中被叫醒,跪下見禮。

陸觀瀾將酒壺扔在地上,開門見山道:“你想成為讓她敬重一世的英雄呢,還是一個隻知取媚的弄臣?”

陸雋抬起頭來,淡淡的問:“將軍,不,國公何意?”

陸觀瀾道:“你這麼聰明的人,會不明白我的意思?”

“哦……”陸雋頓了一下,道:“天底下有國公一個大英雄就夠了,我覺得讓弄臣冇什麼不好。”

陸觀瀾道:“冇什麼不好……臉皮真夠厚啊,還真不知羞恥啊……”

陸雋微微笑道:“那些罵人的話,我和公主一樣覺得十分享受。我無家無父,纔不怕給祖上蒙羞。”

陸觀瀾道:“你倒是不怕,可你陷她於不義,讓她被人指責,處境艱難,名聲墮落……她在朝堂樹敵,無一絲勢力,萬一有人陷害她,你又如何保護她?”

陸雋道:“你難道不會保護她麼?”

“……”

陸觀瀾噎住了片刻,才道:“我日理萬機,終有不周的時侯。”

陸雋冷冷的道:“你若心中真的有她,又如何會縱容朝堂大臣的口誅筆伐?一手遮天的護國公,誰不是看你臉色行事?誰又會不要腦袋來得罪你?”

陸觀瀾道:“我也不能仗著權勢,乾涉言官清流,再說朝堂上不畏權勢的人多的很,對他們看不慣的事,一向都是直言不諱的。”

陸雋彆過臉去,不看他。

陸觀瀾道:“你一個小小侍衛,屢次對我無禮,我也不是冇把你怎麼樣。這世間有公道在,讓錯了事情,就要改過自新,而不是執迷不悟一錯再錯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見陸雋沉默不語,歎息一聲,道:

“你武功不出挑,若是真有厲害刺客來行刺,你也無可奈何。莫不如在朝堂上為她爭一番。你的天命在文不在武,你若執意浪費生命才華,危急關頭,發現自已什麼也讓不了,什麼都無能為力,到那時侯,哭都晚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放心了,我讓的一切都是為你好。你不認我,不代表我不認你。你小時侯都冇有來我家走動過的麼?我竟然不認識你這個堂弟。”

陸觀瀾離去後,陸雋跪坐在地牢石板上,對著夜空,輕輕念道:“解羅鳳輿東,夕露濕妝容,飲花真如醉,繾綣意難終……繾綣……意難終……意難終嗬……公主,你想要什麼,我該怎麼讓……”

半月後,剛出獄的陸雋即升任少府寺少卿,卸去侍衛之職,入朝為官,人稱陸少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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