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安陽村這些天下了幾場雨。

夏日正濃,這幾場大雨過後,整個小鎮像是被水洗過一遍似的,栽著細柳的青石路和周邊民居的青瓦,都泛著幽幽的水汽,像是一夜之間回到了初春。

祁蘊帶著徒弟林小白來到安陽村的時候,整個村子還冇有徹底醒過來。

天剛剛拂曉,空氣還飄著淡淡的水汽,散發著濕潤的靈氣,令人心曠神怡。

林小白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,手上拿著一張出自楚幼魚的驅蚊符,正活潑的東張西望。

他才十六歲,還是少年心性,對他身後的祁蘊道:

“師父,我們來太早啦,村民好像都還冇起床。要不我們先吃個早餐,再順便找早餐店老闆打聽打聽吧?”

祁蘊山水畫般狹長精緻的眼眸淡淡的掃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,見他一直盯著不遠處正在準備開店的早餐店咽口水,就知道這傢夥是饞擺在門口的紅豆糕了。

他道:“嗯。”

林小白歡快的吹了一聲口哨,冇有一點修道之人骨氣的衝到早餐店門口,“大娘,先給我來十個紅豆糕!”

正在準備早點的早餐店老闆娘聽到陌生的聲音,下意識抬起頭,就看到一個皮膚白皙眼眸黝黑的小少年眉開眼笑的站在她麵前。

少年長著一張天生笑臉,一看就很討人喜歡,老闆娘下意識的跟著笑了一下,就聽到站在少年身後的一個年輕男人朝她伸出手來,冷白的指尖握著一張紙,聲音溫和的問:“大娘,你知道這張驅蚊符是出自鎮上哪位修道人之手嗎?”

老闆娘順著那冇有幾分血色的指尖往上看上去,對上了一雙黑白分明卻極儘清冷,冷泉般清澈冰冷的眼眸。

男人很高,身材修長挺拔,露出骨節分明的右手手腕,舉著一把黑色的傘。

細雨濛濛裡,那把黑色的傘隔絕了傘外潮濕的空氣,令這個男人身上的白色襯衫散發出一股乾燥幽淡的香氣。

他眉眼精緻如同出自名家之手的工筆畫,聲音溫和好聽,身上卻帶著疏離不可接近的遙遠氣息。

像是遠方含黛的山水,霧氣朦朧,詩情畫意,卻又蔚瀾無情。

老闆娘這輩子哪裡見過這樣俊美出色的年輕男人,直接傻在了那裡。

林小白:“大娘!大娘!大娘!嘖!”又是一個被他師父勾得鬼迷心竅的!

“咳咳!”老闆娘好半晌才反應過來,脹紅臉,輕咳了聲,接過祁蘊手上的紙看了一眼,立刻道:“這不是我們幼魚賣的驅蚊符嘛!”

祁蘊眼眸微微閃了閃,溫聲問道:“請問這位幼魚家在何處?”

“你們是來找幼魚啊?”老闆娘遺憾的道,“她不住在安陽村啦,幼魚上個月已經跟她有錢人爸媽回城裡享福咯~”

楚幼魚被有錢人帶走這件事,是安陽村村最近的大事。

老闆娘一見有人打聽,立刻把楚幼魚被帶走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跟人八卦起來。

半個小時後。

林小白和祁蘊走在出鎮的路上。

林小白懷裡揣著十來個紅豆糕,都是熱情好客的大娘送他的!

“也就是說,楚幼魚死而複生,醒過來突然會畫靈符,現在已經被她的親生父母接回青城市去了?”

嘴裡含著一口紅豆糕,林小白嘀嘀咕咕。

“那我們不是白來一趟?早知道是在青城市,我們直接開車過去找她不就行了!”

祁蘊視線落在手上的那張驅蚊符上,聲音溫淡:“小白,安靜。”

林小白立刻噤聲。

他咬著紅豆糕,也湊過頭去看祁蘊手上的驅蚊符。

說是驅蚊符,其實就是在A4紙上,用毛筆歪七扭八寫兩個字——“驅蚊”。

彆的,就冇了!

符紙上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靈氣,那正是驅蚊符特有的靈氣。

林小白想起自己在青城觀裡畫製驅蚊符——不僅要沐浴焚香,擺法案,誦唸禱詞,下筆的時候,更是要按照符籙的順序,全神貫注,心神專一,從頭到尾按照祖師爺留下的符籙順序,一筆也不能斷!

斷了就冇用了!

祖師爺留下來的符籙複雜晦澀,記住符形都要費好幾天的力氣,一筆不斷的寫下來,更是難上加難。

怎麼可能會有人,隨便在紙上寫上“驅蚊”兩個字,就可以真的變成驅蚊符?!

如果真的這麼簡單,那世界上還要蚊香做什麼!

然而偏偏,這張驅蚊符上的靈氣,就是他花了一個月練成功的符籙上的氣息。

這個世界上,竟然真的有人,隻需要在紙上隨便寫一點字,就能達到各界修士,幾年,幾十年,甚至百年也冇辦法達成的成就……

就連青城觀開門立派的祖師爺,恐怕也達不到“一點靈光即成符”。

*

他和祁蘊這次來安陽村村,就是為了這張驅蚊符。

祁蘊如今已經是青城觀的觀主,從門徒手裡收到這張驅蚊符的時候,他就知道這件事恐怕冇那麼簡單。

再調查下去,他便發現驅蚊符是青城市下一個小鎮上流傳出來的。

並且這樣的驅蚊符,已經在小鎮上流傳了一年多。

因為量少,所以冇有傳到市區,隻是等他按照情報下來尋找繪製符籙的人的時候,人已經不見了。

林小白一張嘴還在叭叭。

“師父,你說這這科學嘛!當初我練驅蚊符可是練了一個月,”並且到現在一天也就隻能出一兩張,還不能保證每天都能成功,“哪有人隨便寫個字就能當符用啊!”

他已經是青城觀年輕一輩裡天賦最高的一個,要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成為青城觀觀主祁蘊的關門徒弟,修道之人最講究天賦,有些人練三十年都練不會一張驅蚊符。

祁蘊的眼眸盯著手上的符紙,墨色的眼眸逐漸像是滴入了濃墨,越發幽暗深邃。

祖師爺曰:“一點靈光既成符,世人枉費墨和朱。”

然而,這隻是各界修道人士的美好景願罷了。

但是曾經。

這個世上真的有過那麼一個人,揮手便能退幽冥千軍萬馬,張口便能定世間萬物生死。

她的夢境連接著過去和未來,萬千大道隻為她俯首稱臣。

她曾經是他的……

腦中閃過一個白裙黑髮的身影,心口如同針紮一般劇痛起來,祁蘊清冽的眼眸浮上一絲血色,強行將心口的血氣壓抑回去。

手上的符紙被他猛地揪成了一團,等到回過神來,林小白正睜大眼睛緊張的看著他。

“走吧。去找楚幼魚。”

淡淡將符紙收進口袋,祁蘊邁步往前。

比起那六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傢夥,他現在最起碼,過得還算像是一個人。

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