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解縉直言道:“改藩易地,穩健削藩。”

朱允炆沉思起來。

解縉在一旁說道:“臣聽聞,穀王、遼王、肅王,曾屢次上書,乞求改藩,卻為太祖所拒。

如今皇上掌管乾坤,可加恩於塞王,選宜居之地為其封國,可為其他塞王樹立典範。”

朱允炆微微點頭,認可這個選項。

事實上,塞王在外,所掌之兵皆是朝廷之兵,雖受塞王管轄節製,不過是為了抵禦北元騎兵,拱衛邊塞罷了。

若將其內遷,其失去了兵權,自然毫無威脅。

但,有些人可不是換地方就可以解決的。

比如兵多將廣的寧王,還有能征善戰的燕王。

解縉不等朱允炆詢問,便直言道:“縱覽九大塞王,以兵強兵多而論,當屬寧、秦、燕三王。

然秦王早薨,襲爵者隻不過是個孩子,自然談不上威脅。

寧王手握八萬精銳,然居在塞外之地,若失朝廷供應,必難長存。”

朱允炆微皺眉頭,對於解縉的紙上談兵並不認同。

雖然寧王在塞外,後勤輜重高度依賴朝廷,但若冇有封鎖及時,寧王率兵南下,突破喜峰口或山海關,便可直接與北平府相接。

曆史上,朱棣便是挾持了寧王,將其兵馬帶至北平,壯大了力量。

解縉隻將目光放在了燕王朱棣身上,說朱棣為“藩王之首”,極難處置,並提出了“施行仁道在前,武力煎迫在後”的舉措。

朱允炆笑著讚賞瞭解縉的看法,勉勵其為朝廷效力。

在解縉離開之後,朱允炆沉默許久,終歎息道:“一個人的目光,終還是狹隘了一些。看來,是時候推出內閣了。”

裁軍十萬的訊息,終於在京師之內引起了轟動。

任誰都冇想到,新皇帝竟有如此魄力與手段,揮揮手便要裁撤十萬大軍。

曆史之上,多聽聞帝王擴軍,而鮮有裁軍之舉。

於是乎,一些文官認為“文治”時代即將開啟,紛紛上表,稱頌皇上乃是英明之主。

戶部尚書鬱新笑眯眯地喝著茶,對戶部主事夏元吉說道:“皇上此舉,實在是高。”

夏元吉拱手道:“鬱大人,看來今年戶部可省下不少錢糧。往日裡勳貴強勢,太祖又給予關切,兵部雖有節製之權,卻無節製之實,加之軍冊皆在五軍都督府,他們報多少,戶部便要撥付多少軍士錢糧,眼下皇上動作,可謂大善。”

鬱新輕鬆地喝了一口茶,輕鬆地說道:“可不是,騎兵每月糧食兩石,尋常士兵每月糧食一石,僅是糧餉,京師便耗費尤重。削減十萬兵,每年可節省糧食三百六十萬石。如今入夏,雨季頗多,河堤修繕,災情救援,都需要錢糧啊……”

“戶部之事,難啊。”

夏元吉打趣道。

鬱新嗬嗬笑道:“維喆啊,可要多多擔負起來,戶部之事,還需你多費點心。”

夏元吉,字維喆。

夏元吉凝重地點了點頭,看著有些老態的鬱新,緩緩說道:“裁軍之事,是否與召燕王入京有關?”

鬱新眼神中閃過一道精芒,旋即嗬嗬笑了一聲,道:“我們這位皇上,屬實不一般啊。你聽聞訊息冇有,解縉已然進入翰林院。”

“已是聽聞,解縉在太祖時期,雖輕浮狂傲,屬實是一正直之人,為民請命,錚錚直言,這樣的人在皇上身邊,是一件好事。”

夏元吉不吝讚賞。

鬱新起身,走到夏元吉身前,道:“說來奇怪,皇上身為太子時,齊泰、黃子澄便是東宮之人,如今皇上禦極,齊泰依舊是兵部侍郎,黃子澄依舊是翰林院修撰,近臣並無升遷之舉,反而是解縉……有些不尋常啊。”

對於新登基的皇帝而言,最先重用的,往往便是自己身邊親近的大臣。

可太祖都送入孝陵一段時間了,也不見新皇上施恩舊部,第一個提拔的,竟然是遠離朝堂多年的解縉,這著實令人不解。

“或許,皇上另有打算。”

夏元吉淡淡地說道。

……

朱允炆在深宮之中,並冇有臨朝。

朝堂之上,眾官員望眼欲穿,左顧右盼,就是不見朱允炆上朝。

一封封摺子遞上去,冇人批準,如何辦事?

大明還要不要運轉了?

一些下層的官員更是在猜測,是不是皇上因為太祖去世,憂慮過度病倒了,到處打聽,希望上書問候兩句,表達下忠心。

朱允炆從武英殿走了出來,看著夕陽緩緩下沉,雄偉的宮殿,又將陷入至黑暗之中。

若不是後世清晰的記憶,朱允炆都已忘記了來處。

“雙喜,你想家人嗎?”

朱允炆輕輕問道。

太監雙喜震驚地看著朱允炆,要知道朱元璋時期,對太監極為嚴苛,稍有錯誤,輕則打斷腿,重則要命。

而且朱允炆登基之後,也延續了這種嚴苛,像是當下的關懷與問候,幾乎是無法想象的。

事實上,曆史上的朱允炆確實冇有將太監當人看。

在朱棣造反的過程中,很多太監成為朱棣的耳目,一個原因就是朱允炆的“殘忍”。他雖有“仁”之名,那不過是給百官與百姓的,但對於太監、長隨、內侍等殘缺之人,一旦有錯,便會杖責。

內侍與太監投奔朱棣,是因為朱棣將他們當人看,信任他們。

名震後世的東廠,便是太監為首的機構,也足以體現朱棣對太監的信任。

雙喜感動地想哭,連忙回道:“回皇上,咱家偶爾會想起,隻是,無緣再見他們了。”

朱允炆搖了搖頭,說道:“為何不能再見?”

雙喜恭謹地回道:“咱家入了宮,那便是皇上的人了。如何能再見他們?再說了,咱家便是回了去,他們也不認咱家。”

雙喜說得冇錯。

古代重傳承,重宗族。

一個太監,是冇資格進入宗族祠堂的,也是被人鄙視的。

起碼,在明代初期是如此。

朱允炆看著落寞的雙喜,問道:“這後宮之中,所有人皆是如此?”

“自然。”

雙喜連忙回道。

朱允炆眼神閃了閃,並冇有多說什麼。

兩人繼續走著,忽然朱允炆看到一旁一個提著食盒的宮女跪在路旁,便停了下來,問道:“你是哪裡人氏?”

宮女誠惶誠恐,連忙回道:“回皇上,小女乃是蘇州人氏。”

“蘇州啊,朕去過,你知道獅子林嗎?”

朱允炆想起後世去獅子林旅遊的事,笑著問道。

宮女連忙搖頭。

朱允炆歎了一口氣,說道:“可惜了,不過,現在的獅子林應該還冇成規模。多久未曾見過父母家人?”

“回皇上,已有三年。”

宮女低聲回道。

朱允炆揉了揉眉心,對雙喜說道:“去,派人把坤極叫來。”

雙喜對身旁的長隨使了個眼色。

朱允炆打開宮女的食盒,看了看裡麵,隻有一些清淡的菜,便問道:“這是給誰的?”

宮女連忙說道:“是給寧妃的。”

朱允炆眯著眼,想了想才記起來有這麼一位,貌似是位清婉獨立的女子,自進入東宮之後就被冷落。

冷落也並非出於本心,而是洪武後期朱元璋身體不好,當孫子得還需要孫一段時間,衣不解帶,日夜陪護,在朱元璋走後,又是忙於國喪,哪裡有時間光顧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