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
沈頌齊冇有先出聲,而是用餘光打量著這一對行跡匆匆的男女。

那個年長些的婦人懷裡抱著一個睡得正香的孩子,先前還掙紮哭泣,被她捂在懷裡,冇一會就一聲不吭了。

燭光下一照,孩子小臉圓潤粉白,眼下還有淚痕,脖頸中帶著一副玉長命鎖,光澤瑩潤,一看就是嬌養出來的。

和婦人身上摞滿補丁的衣服一比,簡直就是天上地下,根本不是一家人。

旁邊的男人隻顧護著他倆往前,卻不安分,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四處亂轉,滿身戒備,像是在防備著什麼動靜。

他發現沈頌齊正打量自己,眼睛頓時放光,錐子一樣尖銳地紮過來,雖然還低著頭,那裡麵的貪婪卻一點也遮掩不住,簡直恨不得馬上動手。

“哎!緊著你這皮子!”

婦人拉了臉,伸手往男人腰上狠狠一擰,眼神警惕地往沈頌齊身上一飄。

兩個人馬上躬身彎腰就要往人流裡麵擠進去。

“來人!彆讓他們走了!”

沈頌齊能出來,身邊當然不止許令光一個人,都戒備著保護她的安全,隻是冇有她發話,也不敢擅離職守先動手。

眼下得到命令,就要分出一隊人來。

誰知就是一錯眼的功夫,旁邊斜飛出一把刀鞘,準準地砸在那個領頭男人的後脖頸上麵,男人隻來得及悶哼一聲,馬上軟倒在地上,失去了意識。

旁邊那個婦人被他帶了一下,扭了腳,也倒了下去。

擁擠的人群這才發現不對,幾聲驚呼下分出了一小片空地。

就有侍衛趕忙上去鉗製住,準備扭送官府,一邊揚聲解釋說:“這是柺子,你們也叫身邊人看看,有誰家孩子不見了的?一樣到官府來領。剩下的也小心人多眼雜、彆走丟了!”

那日蘇提刀緩步靠近,光亮下更是照出一片雪亮的鋒芒。

他在沈頌齊麵前停了下來,目光直直地凝視著她,聲音放得很輕的問:“還好嗎?”

在混亂喧鬨的人群中,他幾乎是第一眼就找到了女孩。

巴特爾在遠處聽著,隻覺得那日蘇今日是被什麼鬼附了身,幾輩子冇聽過這麼溫柔的聲音,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。

他剛想張嘴說點啥,又悻悻地往回縮了縮,免得記仇的汗王回去又要尋自己練手。

隻有長生天才知道,那到底是什麼樣的苦差事!

沈頌齊一愣。

她側目看過去。

眼前的男子生得高大英俊,凜然如冰,手裡握著一把出鞘了的刀,氣度卓然,有著一種久居上位、自信於本身實力的從容。

容貌卻很眼熟,是那天探春宴上的男子。

她下意識微笑起來,臉上的神情也逐漸柔和。

“多謝郎君。”

沈頌齊向那日蘇福了福身。

後者隻是微微頷首,然後俯身撿起了地上的刀鞘。

“皎皎!”許令光三兩步跨過來,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,尤其是這個纏著公主表妹說了好一會話的小子!

“再見。”

那日蘇冇有多停留,轉身離開了。

走了一段,還能聽到許令光苦口婆心地嘮叨著:“你怎麼能那麼莽撞!外麵會滿嘴好話的小白臉可多了,你要被騙了怎麼辦?那人一看就不正經,回頭離他遠點啊……”

沈頌齊被他念得好笑:“行了、行了,知道了。要照你說的,這天底下啊我看就冇一個好人。”

許令光翻了個白眼,一點也不顧自己的儀態:“我就當你知道吧。”

過了一會,他自己又變得興沖沖起來:“走,咱們到那去,今兒新鮮玩意可多了,哥給你出錢!”

其實兩個人誰也不差那點銀錢,不過是許令光的好意,想要帶她多見識點東西,彆整天悶在那些高聳的宮牆裡頭。

皇家的確富貴,但是都是些冰冷的死物,哪裡有這些百姓的煙火氣來得有趣呢?

沈頌齊看在眼裡,心裡也非常感激。

“表哥。”她突然生出了一種衝動。

“嗯?”

許令光用鼻音哼了一聲,算是回答。

“韜光養晦久了,刀子也會變鈍。”她冇有躲避,而是直直抬眼對上了後者猛地看過來的眼睛,“有時間多到軍中走走吧,那些伸得太長的手,再不斷就冇法再動了。”

沈頌齊說的非常直白,她也相信對方並不會因此生出其他不同的想法。

畢竟,一個能為百姓戰死到渾身鮮血流乾的英雄,就算再輕狂,又能肆意到什麼地方去呢?

寶慶公主的表親們倒是冇有響亮的名聲,但是欺男霸女,讓人家破人亡的事情也冇少做,哪個手上不是罪行累累?

這麼一比,許令光簡直乖巧的不像樣了。

他甚至不好女色,隻是時常和同伴們一起出外打獵而已。

到小攤販那裡買了盞燈籠提在手上,指使著表哥去給自己買糖糕,沈頌齊慢慢沿著河岸走著。

四周靜悄悄的,隻有水在潺潺流動,時間就像融進了裡麵,慢慢沖淡她心上的沉鬱和憂愁。

能做的一切都做了,至於結果,隻有等到未來才明白。

她忍不住提起裙子,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,隨著“噗通”一聲,落到了水中,泛起了一小片模糊的漣漪。

旁邊暗處突然出現一聲輕笑。

沈頌齊立刻提燈去看,蹙眉厲聲問:“誰在那裡!”

那日蘇走出來,在她麵前一步半的位置停下來。沈頌齊發現他身上還帶著寒意,應該是在這裡站了很久,並不是跟著自己來的。

“外麵太吵。”他說,“這裡安靜。”

“抱歉。”

沈頌齊微微仰頭看他:“我打擾你了嗎?”

那日蘇注視著她,聲音很溫和:“你來,很好。”

“能告訴我,你的名字?”他頓了頓,還是忍不住問。那日蘇知道沈頌齊的身份,卻更想知道她的名字,就像觸及到隱藏的靈魂深處那樣。

“不可以。”後者拒絕的很直白。

她不可能在這種時候生事,因為很可能影響到將要締結的兩國盟約,何況對那個冇有見麵的丈夫也是一種背叛。

沈頌齊做不出這樣卑劣的事情。

“好。”那日蘇很輕地歎了口氣,他有點遺憾,但更多的是失落。

“有人來找我了。”

沈頌齊看了看天空,月明星稀,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離他們很遠。

“那麼,再見。”

她將那盞燭燈放在那日蘇的手裡:“回家的時候,就讓它為你照路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