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

他策馬前去,韓仲幾人都是跟在他的身後,王動叫道:“賈多男,我們屯堡爭歸爭,你們為何聯合外堡之人來對付我靖邊堡?”

賈多男大吃一驚,他高聲叫道:“王動你休得胡說,我們並不知道他欒莊的人過來,這事與我們無關。”

雖說欒莊堡的人來找王動麻煩讓賈多男等人興災樂禍,不過聯合外堡之人與同堡之人相爭,這罪名太大,賈多男等人自然是忙不迭的撇清關係。

鹿獻陽摸了摸自己下巴那個大瘤,他陰惻惻地道:“王總旗,我們正好遇到舜堡的林大人與鎮撫遲大人,眼下二位大人都來了,今日之事,我們還是分說個明白為好,不要扯那些無關緊要的事!”

王禮偉此時已是領著他那群手下走近各人麵前,他道:“王總旗,本官乃是欒莊堡管隊官,衛後千戶所左百戶王禮偉就是,你們靖邊堡的軍戶挖了我轄下黃土坡,唐家窪,養田莊幾個屯堡的屯地,希望這事給本官一個說法,你上官來了正好,正好分說明白!”

各人目光都是看向了此時下了馬匹,越眾而來的兩個舜鄉堡軍官。

那兩個舜鄉堡軍官,一人年在四十六、七歲,肩寬背闊,身形高大魁偉,穿著副千戶的官服。他雙目銳利,滿臉風霜,走路時虎虎生風,典型一個大明邊軍將領。

另一個軍官年近四十,中等身材,神情刻板嚴肅,走路一步就是一步,似乎連自己走了多少路都要計算清楚。

這兩個軍官正是舜鄉堡的副千戶林道符,還有鎮撫遲大成。其中林道符更是舜鄉堡的僉書官,分理所內營操、驗軍、巡捕、備禦諸務。

大明千戶所一般有正千戶一員,副千戶若乾員,其中正千戶與兩個副千戶具有實權,管理所內諸務。正千戶掌印,統領全所諸事,主管所內軍士的調撥、增補、選拔以及軍旅防禦之事。兩個副千戶,一人負責練兵,一人負責屯田。

所內隻有這三人具有實權,稱為僉書官。餘者軍官,就是署副千戶的,不一定手上就有權力,比如董家莊的管隊官張貴就是舜鄉堡的副千戶。

遲大成身為千戶所的鎮撫,則是管理著舜鄉堡一乾刑獄、軍紀諸務。

林道符與遲大成今日正在舜鄉堡內處理軍務,聽聞有人報信,說是靖邊堡與周莊,胡莊,茶房諸堡發生了械鬥糾紛,其中還有周莊的人上告靖邊堡搶奪他們的軍戶屯田,事情涉及到二人的管轄範圍,又聽事情緊急,二人便匆匆地帶了幾個隨從前來。

在路上時,二人遇到潰散回去的三堡軍戶們,二人更是吃驚,略一詢問,便叫住了三堡的屯長賈多男、鹿獻陽、張叔鏜幾人,讓他們隨同自己前來靖邊堡。

一路上,賈多男幾人不免百般攻擊靖邊堡王動的不對,遲大成隻是冷冷地喝了一聲:“事情曲直,本鎮撫到時自有明斷,爾等呱噪什麼?”

賈多男等人立時便停下了嘴。

這遲大成雖然隻是個從六品的鎮撫官職,官銜還冇有百戶大,不過他主管一所的軍紀、刑獄等事,又為人刻板嚴肅,平時就連堡內的三個僉書官都不願意去招惹他,所內一乾普通的軍戶軍官更是對他畏懼。

此時二人排眾而來,林道符一眼看到場中正結陣肅立的靖邊堡軍士們,不由暗叫了聲:“好兵!”

眼下大明各地衛所廢馳,軍戶逃亡不斷,加上很多青壯都被選入各地營伍作為戰兵,各地衛所哪還有什麼軍事訓練的?

林道符名義上身為舜鄉堡的僉書官,主管所內營操、驗軍、備禦諸事,不過一年也難得操練幾次,整日便是無所事事的,這自然讓他感慨無奈。

眼下見了靖邊堡的軍戶,不由眼前一亮,心想:“久聞這靖邊堡隻是一個屯堡,這王動是如何練出這些兵的,這還是衛所的軍戶麼?”

……

見到林道符、遲大成二人,王動也連忙下馬,上前給二人行禮參拜。

遲大成掃了那邊結陣靜立的靖邊堡軍士們一眼,也是目露驚奇之色,他與林道符都是上下打量了王動幾眼,隨後嚴肅地讓他起來,有欒莊堡的外人在旁,二人先不忙王動等人的事,先解決了舜鄉堡與五堡的糾紛再說。

王動跟在林道符、遲大成身旁,對於二人,王動早聽過他們的大名,也見過幾次,不過今日當麵說話是第一次。

聽聞林道符、遲大成二人都不為許忠俊與杜真所喜,在上麵也冇有什麼後台。如果說管理屯田與後勤還有些油水的話,那主管營操等事就是個清苦的活計,冇有錢財來打關係送禮,所以林道符做了多年的副千戶,雖說有些能力,還是一直乾著他的營操官。

舜鄉堡三個僉書官,就數林道符最冇有發言權,由於冇什麼權力,下麵的各堡主官向來不將他放在眼裡。

至於遲大成這個人,更是非常的討人嫌。這人為人刻板,如果所內有誰違反軍紀,他就毫不留情地高聲斥罵,予以嚴懲。所以大家都送他個綽號“遲扒皮”。

這人更慘,在鎮撫的位置上乾了多年,一直不得升遷。

此時欒莊堡的管隊官王禮偉已與林道符、遲大成二人見了禮,王禮偉重複了一遍他的說法,靖邊堡的軍戶挖了他轄下黃土坡,唐家窪,養田莊幾個屯堡的屯田地,還有搶奪了他們屯堡內的軍戶人口,要求王動給他們一個說法。

屯田地不說,這根捕所內逃軍算是林道符的管轄範圍,林道符要王動把事情說明白。

王動道:“胡說八道,我靖邊堡開墾的都是無主荒地,何來我堡內軍戶挖了你們屯田地的道理?你們可以看看自己的屯田文冊,有哪一傾土地是屬於你們在冊所有的?”

他叫來齊天良對質,齊天良一片聲的叫道:“冤枉啊,小的領軍戶開墾的都是無主的荒地,哪有挖了你們欒莊堡的屯田地?小的比竇娥還冤哪,求幾位大人為小的作主!”

舜鄉堡各人都是點頭,王動道:“看看,事實便是如此,我想說,無主荒地難道開墾不得麼?分明是你們見財起意,想侵吞我們堡內開墾的屯田地。”

王禮偉大怒,他道:“王動,不管那些是不是荒地,那塊地方是屬於我們欒莊管轄所有,你們越界開墾,便是侵占了我們的屯田地!”

王動冷笑道:“王大人,你這口氣也太盛氣淩人了吧,據本人所知,那些地方向來不屬於任何屯堡所有,原本隻是眾人都不屑一顧的荒廢之地,難道因為我們靖邊堡將其變成良田,王大人便忽然想到這塊地方是屬於你們所有的麼?”

遲大成道:“據本鎮撫得知,那塊地方確是屬於無主之地,任何屯堡都可以開墾所有!”

賈多男也是叫道:“確實,那塊地方是無主之地,王禮偉,你以後我們舜鄉堡是什麼地方,難道是任由你前來欺淩胡言的麼?”

他要撇清自己與欒莊堡的關係,此時見鎮撫遲大成發言,也是出聲聲援王動。

舜鄉堡各人也是一片聲的叫起來,聲勢浩大。

王禮偉大怒,他喝道:“你們舜鄉堡的人是想依仗人多勢眾?還有賈多男,你一個總旗,膽敢對本官如此無禮,本官的名諱是你隨便叫的麼?”

這點說不過去,林道符喝叱了賈多男一聲,賈多男哼了一聲,縮到一邊去了。

王禮偉道:“好,這些屯田地歸屬暫時不說,王動,你靖邊堡搶奪我屯堡的軍戶人口,這又如何說?”

對王禮偉的質問,王動這樣解釋:“胡說八道,你們無能治理自己治下的軍戶,導致轄下軍民流離失所,逃亡它地,卻怪罪到本總旗頭上,王大人,你真以為我舜鄉堡是好欺負汙衊的麼?”

王禮偉喝道:“本官要驗看你們的屯堡文冊!”

王動一口拒絕:“事關本堡機密,恕難從命!”

林道符也是喝了一聲:“王百戶,你們五堡欺人太甚,誰給你們這個權力驗看本所屯堡文冊的?”

王禮偉鐵青著臉看著王動等人,叫道:“好啊,今日你們人多勢眾,不過這事我不會善罷甘休的,你們走著瞧!”

說完他怒氣沖沖地帶著自己的人馬離去了。

……

看著王禮偉等十餘騎遠去的身影,舜鄉堡各人都是哼了一聲,此時的年代,不論堡內人如何爭鬥,當有外人欺負上門時,眾人倒都是齊心。對於王禮偉的威脅,各人也不放在心上,此類各堡相鬥的事常有,眾人早見怪不怪了。

解決了欒莊的事情,林道符便是嚴厲審問方纔數堡相爭的事。

依剛纔靖邊堡與欒莊無主荒地的爭議,賈多男等人也變聰明瞭,他們避口不談屯田地的事,隻是大談自己屯堡人口逃往靖邊堡等事。為防王動抵賴,賈多男、鹿獻陽、張叔鏜幾人還一一指出了靖邊堡那邊拿著槍棍,一些原屬於自己屯堡的軍戶人口。

賈多男等人洋洋得意,那些被他們指到的靖邊堡軍戶都是一驚,個個都將身子一縮,並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場中的王動,他們眼下在靖邊堡吃飽穿暖,生活安定,可不希望又回到原來的屯堡中去受苦。

林道符臉色嚴肅起來,依大明的衛所製,如有軍士逃亡他地,依例要根捉正身,或是拘其戶丁補數,當地衛所州縣都要配合,若有規避,便要提送法司問罪。

林道符在所內負責的諸事中,便有驗軍、巡捕、根捕等項事務。隻是這根捕逃軍,向來是跨州跨衛,甚至遠逃千裡的。象這種隻逃亡附近屯堡的還真是少見,也可見靖邊堡對周邊屯堡的吸引力。

事實擺在眼前,林道符也是板起了臉,對王動道:“王總旗,你收容他堡逃軍,此事你如何說?”

看著賈多男等人洋洋得意的樣子,王動忽然上前指著他們的鼻子喝罵:“你們自己無能,不以為恥,反以為榮,看看你們治下的軍戶人口,個個都成什麼樣?如果你們有能力讓他們吃飽穿暖,他們會逃來我靖邊堡嗎?每一個前來我靖邊堡的軍民都是自願,從無脅迫。如果你們有能力吸引我堡內軍戶逃往你們堡內,我王動也是無話可說。”

眾人一齊看去,果然見三堡軍戶人人都是麵黃肌瘦,神情麻木,隻是以羨慕的眼神看著那邊的靖邊堡軍戶。

反觀靖邊堡軍戶這邊,個個身體粗壯,精神抖擻,朝氣蓬勃,連那些逃來的原三堡人口也是如此,誰優誰劣,一比便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