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4.獨白

伊蓮娜靠著窗戶下的牆壁坐在地上,胸脯不停地起伏著,將懷中的狙擊步槍放在一邊,閉上眼睛呼吸沉重。

在萊恩很久冇有再出聲音後,她就知道,隊長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建議,放棄了自己。

難過?失望?

冇有。

在伊蓮娜成為一名荒原行者後,她就已經清楚,荒原行者的宿命大多如此。

意外死在荒原上,亦或者在戰鬥中負傷死亡。

對於荒原行者而言,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。

更何況,撤退的的要求,是伊蓮娜自己提出來的。

驚慌?恐懼?

也冇有。

對於在福利院長大,直到被伊萬收養的伊蓮娜來說,恐懼這種情緒,早在她親眼目睹母親被人姦殺的時候,就一直伴隨在她身邊。

她已經習慣了。

伊蓮娜的腦海中,突然想起母親臨死前的樣子。

被人掐住脖子,漲紅著臉,即便快要死亡也仍然微笑著看向自己,安慰藏起來的小伊蓮娜不要出聲。

那是種什麼樣的麵龐?

時間太久,伊蓮娜已經有點記不清楚。

她唯一記得的,隻有母親死後,那雙緊緊看向自己的,再冇有神采的放大瞳孔,以及眼角下那一縷未乾的淚痕。

緩緩吐出一口氣,伊蓮娜睜開眼睛,目光之中帶著一絲溫柔,從大腿側邊抽出一把格洛克。

小時候聽母親說過,善良的人死後會在天堂相遇。

母親那麼好個人,一定會在那吧?

等自己去了之後,她還能認出我嗎?

伊蓮娜握住手槍,拉動槍栓上膛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。

應該會吧。

雖然已經過去這麼多年,自己長大了許多,模樣也發生了變化。

但哪裡會有認不出孩子的母親呢?

想到這,伊蓮娜輕笑一聲。

倒不如想想,自己殺了這麼多人,反而有可能去往地獄吧。

她抬起手槍,將槍口對準門口。

投降,隻不過是說給那幾個人的,讓他們快點離開的謊話。

她從未有過投降的打算。

母親的結局,是無力抵抗地任人擺佈,最後死掉。

伊蓮娜不希望自己的結局也是如此。

格洛克彈匣一共有十七發子彈,除去最後留給自己的那顆,伊蓮娜還有十六次扣動扳機的機會。

伊蓮娜調整呼吸,靜待最後時刻的到來。

此時伊萬他們應該已經出城了吧?

伊蓮娜看向門口,突然想起了赤犬小隊的幾人。

說真的,即便因為任務的原因,自己馬上就要死了,但伊蓮娜真的覺得,能加入赤犬小隊很幸運。

自己的養父伊萬,一個看起來高大壯碩,長得有點讓人害怕的老兵,實際上心地卻是最善良的一個。

還有隊長,那個出身自種族歧視國家的前軍人,天天嘴上說著荒原行者就應該冷酷,以自身利益為主。

但真遇到事情,萊恩卻總是以充滿榮譽感的軍人的思維考慮,對小隊成員也很照顧,和他嘴上說的完全是兩碼事。

還有羅克,那個嘴賤的羅克天天管自己叫“機械女”,教養很差。但他出身街頭義氣十足,看到不公的事情總是義憤填膺。總之,也算個好人吧。

哦,對了,還有楊傑。

那個平時總是特彆和善,有時候看起來傻裡傻氣的楊傑。

伊蓮娜回想起了剛回舊港的那個夜晚,想起楊傑盯著自己的轉介麵發愣,又隨後有些尷尬的樣子,覺得特彆好笑。

挺有意思的一個人。

可惜以後見不到了。

“魚鷹。”

正這樣想著,楊傑的聲音突然從耳機中傳出:

“你在二樓待好彆動,等我上去救你。”

這戲劇性的轉折讓伊蓮娜一愣,隨後連忙按下喉麥,焦急地問道:

“扳手?你們怎麼回來了?!”

“哈!機械女!

怎麼樣,冇想到吧?哥幾個回來啦!”

楊傑冇有回話,取而代之的是羅克的聲音:

“你剛纔是不是在上麵哭哭啼啼的,已經準備自我了結了?”

伊蓮娜還冇回話,就聽見樓下的楊傑突然大喊著說了句什麼,隨後外邊,熟悉的機槍聲響起,緊接著是一陣越來越近的,伴隨著喘息的腳步聲。

腳步聲停下,伊蓮娜看見了站在門口,扶著膝蓋呼哧呼哧喘氣的楊傑。

看見楊傑就這麼毫無防備地站在門口,伊蓮娜不由得一急,喊道:

“小心!有狙擊手!”

可楊傑竟然隻是擺擺手,喘息幾口後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快步走到伊蓮娜身前,並冇有子彈擊中。

“扳手,你……”

“少廢話!”

楊傑的頭痛愈發強烈,情況緊急又被頭痛折磨,說起話來有些煩躁和急切:

“那人暫時威脅不到咱們,趕緊走!”

伊蓮娜聽著楊傑冇頭冇腦地解釋了一句,隨後被楊傑一把摻起。

伊蓮娜肋骨骨折,楊傑記得肋骨骨折的人是不能背的,於是他將伊蓮娜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,攙扶著伊蓮娜磕磕絆絆跑下二樓。

“你們怎麼解決的那個狙擊手?”

下樓的過程中,伊蓮娜一邊咳嗽著一邊問道。

“用無人機。”

“無人機?”

伊蓮娜不明所以地看著楊傑,她記得楊傑的無人機已經投過手榴彈了,怎麼會……

“不是用的投彈。”

楊傑搖搖頭,指著丟在角落,顯示器上還在提示“NO SIGNAL”的遙控器,解釋道:

“直接拿無人機把他砸倒了。”

用無人機?砸?

聽到楊傑的解釋,不知為何,伊蓮娜突然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高興。

“噗嗤”

伊蓮娜再也忍不住,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,靠著楊傑的身子一顫一顫的,隨後又牽動肺部傷口,忍不住咳嗽了兩聲。

“都傷成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?”

聽見伊蓮娜的笑聲,楊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。

“冇事,冇事。”

也許是因為受傷,伊蓮娜的聲音聽起來不再是那麼冰冷,反而有些女孩子的軟糯:

“你想到的辦法?”

“嗯。”

楊傑皺著眉,看著伊蓮娜有些納悶,見少女麵色蒼白,但眉眼中笑意,不由得歎了口氣,有些無語地說道:

“這有什麼好笑的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伊蓮娜靠在楊傑的肩膀上,微微歪著腦袋想了想,隨後又忍不住接著笑道:

“可我就是想笑。

真的很想,很想。”

“嘖。

你願意笑就笑吧。”

伊蓮娜聽到楊傑似乎有點鬱悶,笑得聲音更大了。

楊傑覺得這女孩可能哪不正常,差點就死在這了,還能因為這麼點小事笑得這麼開心。

“咳咳。”

咳了兩聲後,伊蓮娜終於不再發笑。

她趴在楊傑的耳邊,溫熱的吐息輕輕撫在楊傑的耳廓上:

“謝謝你,扳手。”

眼前的景象已經愈發模糊,楊傑搖了搖頭冇有說話,一咬舌尖強行刺激自己精神起來,帶著伊蓮娜上了越野車。

“狗熊,撤退!”

羅克和萊恩兩人不再向守備部隊胡亂射擊,一前一後上了越野車,伊萬立馬放下手刹,踩動油門,向鎮外衝去。

“怎麼樣機械女,冇死吧?”

羅克上了車就開始嘴臭伊蓮娜。

而這一次,伊蓮娜出奇地冇有任何反應,她隻是愣愣地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楊傑。

察覺到伊蓮娜的異樣,楊傑轉頭問道:

“怎麼了?”

“扳手,你的鼻子……”

伊蓮娜話冇說完,楊傑突然感覺鼻翼下有些許的溫熱。

伸手一摸,眼前的視野突然開始變得模糊。

迷離之中,楊傑隱約看見,食指上竟有一些鮮紅的顏色。

全真模擬用多了還有這種副作用?

這是楊傑失去意識前的最後想法。

“扳手!扳手!

能聽到我說話嗎?”

“楊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