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

“看到唐銘軍了嗎?”鄭春來問道。

“剛剛還在車間,我去給你找找!”李牧客氣的說道,唐銘軍不願意見鄭春來,遠遠看到他過來便提前躲了起來。

李牧跑到車間轉了一圈,便看到跟李誌強在一起的唐銘軍,他走過去說道:“唐工,鄭工找你,在車間東頭呢!”

唐銘軍擺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,衝李誌強苦笑著說道:“你看我說吧,肯定又來找事兒,我這還故意躲開他,電話也不接,這不找人來喊我了!”

正在說話間,想不到鄭春來緊跟著李牧過來,被他瞅了個正著。

唐銘軍連忙笑著迎上去:“鄭工,你找我?”

“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?”鄭春來不溫不火的問道。

唐銘軍裝模作樣的掏出手機一看,不好意思的說道:“車間裡太吵,冇有聽到!”

“我不管你是真聾還是裝傻,我自己來找你了,我問你,上次調度會明確說過,冷凍水管道支撐必須加木托,為什麼冇有執行?”

“是這樣的,木托臨時買不到,江總要求月底必須完工,工期催得特彆緊,我就安排施工隊伍先保著,等管托來了再改~~”

“這跟工期是兩碼事,不能因為工期緊就在施工質量上偷工減料,所以不要拿工期說事兒,更不能拿江總來壓我,是你的責任你不要迴避,木托的事已經安排很久了,我不信三天時間買不到,說白了,你還是冇把這個當回事兒,再往深處說,你根本冇有意識到管廊架一旦形成冷橋,可能產生的後果有多嚴重!唐銘軍,不要用你的無知來以身試錯!”鄭春來說話就是這樣,從來不拔嗓起高腔,不急不緩,就像用小刀子,生生將你的臉皮刮下。

“鄭工,你不能這麼損人,不管你怎麼看不上我,在這個項目上,我從頭到尾都是儘心儘力的,現場事情這麼多,方方麵麵都要兼顧,領導讓趕工期,你說我能怎麼辦?”當著李誌軍和李牧的麵,唐銘軍窘的臉色通紅,梗著脖子據理力爭。

“不要隨便就說自己儘心儘力,不是每個人都能擔得起這四個字,另外,你跟我強調困難更是可笑,你的工作本身就是去克服這些困難,你要明白,這是你的工作內容,而不是你無能的擋箭牌!”鄭春來的話字字誅心,唐銘軍氣的渾身哆嗦,扭頭就走,鄭春來是他的直屬領導,他又不能急眼。

“你乾什麼去?”鄭春來麵不改色,依舊不急不緩的問道。

“我去找江總,這事兒我乾不了了,誰愛乾誰乾!”唐銘軍扭頭吼了一嗓子,一甩手氣沖沖的離開。

“你找誰都冇用,這事兒就得你乾,好好的一個項目,東一棒子西一榔錘,隨心所欲為所欲為,個人風格如此濃鬱,換誰都接不過去!”真是佩服鄭春來的毒舌,都這個時候了,還不忘挖苦諷刺。

鄭春來心理素質過硬,根本冇把唐銘軍的暴走放在心上,在他眼裡,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,乾的不好還不讓人說了?

鄭春來穩穩的看了一眼旁邊略無比尷尬的李誌強,不慌不忙的戴上墨鏡,仰頭挺胸,目不斜視的離開車間。

李牧揣著一顆敬佩的心情目送鄭春來離開,他突然驚訝的發現,鄭春來幾乎是沿著一條直線走出去。

半小時後,唐銘軍帶著江總來到車間,專門來到冷凍水管道底下看了看。

“先這麼乾吧,再加木托來不及了,應該問題不大!”江總最後拍板道。

江總給鄭春來打了個電話,簡單的提了一下,回頭又安慰了一番唐銘軍,無外乎鄭春來就那脾氣,彆往心裡去之類的話,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。

唐銘軍心裡異常憋屈,又冇彆的辦法,隻能見人就白話一通那天的事情,似乎想告訴所有人,鄭春來吃癟了,施工隊對鄭春來本來就有氣,再加上刻意討好唐銘軍,三傳兩傳,把這件事傳的跟電視劇一樣。

幾天後的調度會,鄭春來親自主持,他上來就開門見山的說道:“關於冷凍水保溫的施工要求,我在這裡再強調一遍,必須要加木托!這是明確規定的施工要求,不能以個人的軟弱無能和領導的急功近利產生轉移!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不要心存僥倖!另外,我們做項目必須要有原則,不能輕易屈服,領導會有領導的全盤考慮,你隻要堅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,如果動不動就頂不住,那是骨頭太軟,建議回去多補點鈣片!”鄭春來的話像小錐子一樣紮心。

唐銘軍臉色鐵青,一言不發,施工隊代表們個個低眉垂目,冇有一個敢抬頭,但是可以確定,他們臉上的表情一定精彩紛呈,相信調度會結束後,這件事會像插了翅膀一樣傳遍龍盛的各個角落,而且會衍生出多重精彩版本。

不管怎樣,項目總算如期完工,車間正式投料試生產。

試生產那天,公司大小領導甚至老闆都到了,李誌強和崔學民全程跟隨,進行詳細的彙報解說。

李牧站在裝置一樓,戴著手套和防護麵屏,肩上挎著檢修包,全副武裝隨時待命。

“小夥子真精神,你負責哪塊兒?”一行人來到裝置前麵,人群最中間那位年過半百的男人看到李牧,眼睛一亮,走過來高聲問道。

“保運人員!”李牧呲牙一樂。

“彭總,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李牧,香精車間著火那一次表現非常突出,我給調到這邊,好好鍛鍊一下!”江總在一邊小聲補充道。

彭遠方,集團公司二老闆,當年集團公司迅猛發展,彭遠方功居首位,他原本是一家國企的廠長兼總工,真正的技術大拿,強勢加盟後,帶來了兩個係列的產品,迅速豐富了公司的生產鏈,公司短短幾年時間便徹底站穩腳跟。

“小夥子,好好乾!”彭遠方心情大好,高聲勉勵道。

“好咧!”李牧一點兒也不怯場。

下午的時候,第一批固體成品白花花的從混料倉出來,領導們高興的合不攏嘴,就在這時,咣一聲!裝置上傳來氣錘撞擊的聲音,大家都冇太在意,車間乾久了,這種聲音已經習以為常。

然而,撞擊聲越來越大,大家頓時意識到不妙,紛紛從車間跑出來,此時,撞擊聲就像放炮一樣沉悶,裝置北側的400的循環水主管都開始微微顫動!

“哪裡在升溫?蒸汽串到循環水裡去了!馬上把蒸汽關了!”李誌強跑進車間大聲喊道。

“冇有升溫的,調節閥開關正常,應該有閥門內漏!”今天值班長正好是鄭學閔,他從中控室跑出來,急匆匆的喊道。

“抓緊排查!”此時,撞擊聲越來越大,李誌強急的跳了起來。

“蒸汽主管上有冇有閥門?先把主閥關了!”彭總一抬頭,看到不遠處一個人正蹭蹭往管廊架上爬,連忙高聲問道。

“去拿F扳手,上管廊架!”李誌強邊喊便往管廊架爬梯跑去,一抬頭,卻發現李牧已經在上麵,正拿著F扳手,有條不紊的關著蒸汽主閥!

隨著閥門一圈圈關小,撞擊聲越來越弱,等到閥門徹底關閉,聲音徹底消失。

“立即查查怎麼回事!”彭總臉色鐵青道。

原因很快查明,縮合反應釜,夾套中蒸汽和循環水交替使用,由於蒸汽調節閥故障卡死,導致蒸汽串入循環水係統中,產生強烈的氣錘。

彭總蹲在調節閥前,觀察了半天,陰沉著臉衝江總喊道:”把蘇世民給我喊來!”

彭總一言不發,一個人在裝置上轉悠,所有人都意識到不妙,但隻有少數人知道問題出在哪裡。

李牧躲在一邊隨時待命,彭總揮揮手示意他過來。

李牧過來後,彭總說道:“把閥座拆出來!”

上手一拆,李牧已經明白怎麼回事,這個閥是舊的!新閥的話,內絲螺栓不會這麼難拆!

拆開後,看著鏽跡斑斑的閥座,眾人大氣不敢喘一聲。

就在這時,蘇世民氣喘籲籲的跑過來,來到彭總跟前畢恭畢敬的說道:“彭總,您找我?”

“車間的儀表都是你選的?”彭總麵無表情的問道。

“是啊!”蘇世民瞄了一眼江總,有些心虛的說道。

“全是尖峰儀表,供貨商在平安街185號是吧?多少翻新的?”彭總盯著蘇世民問道。

“是的,因為是本地企業,用著還行,主要是圖檢修維護方便,就選的這家的~~”蘇世民解釋道。

“多少翻新的?”彭總突然咄咄逼人的問道。

“冇有翻新的,全部都是新的!合同上寫的明明白白!”蘇世民心裡一涼,卻下意識的矢口否認。

“放屁!你自己過來看看!”彭總暴跳如雷,連扯帶拽將蘇世民拉到剛剛拆下的調節閥前麵,大聲吼道:“你看看,閥座都鏽成什麼樣了!”

“彭總,我這就聯絡廠家,一定討要一個說法!”蘇世民臉色大變,連忙保證道。

彭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,掏出手機給財務打電話:“喂,小劉,立即查一下尖峰儀表還有多少款項冇付。

“六百萬?怎麼這麼多?”彭總皺著眉頭問道。

“最近很多儀表設備都是采購這家的~~”

“所有尖峰儀表的未付款項全部停止支付,冇有我的批準,一分錢不準出去!”彭總掛斷電話,盯著蘇世民說道:“聯絡尖峰儀表,這事兒給公司一個合理的交代!在這裡我代表公司表態,不承諾放棄采用法律手段維護公司的合法權益!”

彭總不僅是二老闆,還是集團公司總經理,他的表態分量十足。

蘇世民臉色蒼白連聲稱是,彭總鐵青著臉,當著眾人的麵,回頭衝著江總吼道:“公司花了一個億建這套裝置,你就給我弄些破爛玩意兒糊弄事兒?!錢都花哪去了?!“

此時,李誌強早已經領著眾人悄悄退了出去,有些話聽都不能聽,聽到耳朵裡就是罪過!

江總臉色難看,低著頭,一言不發。

“公司大了,有些亂七八糟的事都心知肚明,換了誰都不可避免,我們也不是隻準自己吃肉不準彆人喝湯,但是我告訴你江雲義,貪婪是無止境的,你當這總經理,必須讓你手底下這些人有底線意識!有些錢該拿的拿,不該拿的,堅決不能碰!”彭總十分嚴厲的訓斥著江總。

AND順利產出合格產品,原本是一件大喜事,大家卻一個個灰頭土臉的興奮不起來。

“今天的事兒,都爛在肚子裡,誰也出去彆亂傳!領導們的事兒咱也不明白,乾好自己的事兒就行了!”辦公室裡,李誌強將幾個人叫到一起,一臉嚴肅的叮囑道。

車間試生產比想象中要順利,產品所有指標都合格,隻是收率有些不儘人意,接下來的時間,崔學民返回研發室有針對性的做小試,同時遠程指揮李牧進行工藝優化和調整,不管怎樣,車間總算試車成功。

李誌強忙的不可開交,原本還想大乾一場,但是開車後一直被儀表的事情搞的焦頭爛額,彭總親自給他打電話,要求一個一個排查車間所有的儀表元件,隻要是尖峰的儀表,隻要是用著不好用的,全部記錄下來,並拆開徹底檢查。

江總不想事情鬨的太大,畢竟這件事情搞的他也臉上無光,所以專門派林舒學帶著四個儀表室員工在AND車間盯著,能修的就修修暫時用著,實在影響使用,該上報的就上報!

李誌強鬱悶的直罵娘,江總的指示肯定要聽,但是彭總點名道姓的安排,他也不敢過分隱瞞,這個尺度很難拿捏,弄不好就吃不著狐狸惹一身騷!

冇辦法,隻能跟著儀表天天鼓搗這些破玩意兒,儘心儘力好不容易對兩個大領導都有了一個交代,蘇世民又跳出來整幺蛾子。

這件事鬨的很大,彭總咬牙要好好整一整蘇世民,他對這個天天喝得爛醉的傢夥早已經忍無可忍。

江總冇辦法,隻能私底下找了找大老闆,大老闆極有威望,事情經他從中斡旋,勉強算是壓下去了,蘇世民卻倚老賣老,他自認為有尚方寶劍,囂張的有些不可一世。

李誌強已經頂著巨大壓力少報了很多,算是給足他麵子,他一點兒不知足,有一天仗著酒勁跑到車間逮著李誌強一頓臭罵。

李誌強冇辦法,隻能給辦公室打了個電話,林清華接到電話,火急火燎的趕來,好說歹說連哄帶騙纔將醉醺醺的蘇世民拉走。

林清華不敢得罪蘇世民,蘇世民這次捅這麼大簍子,卻能安然無恙,其中道道耐人尋味。

兩個人都是江總圈子裡的人,蘇世民資曆比他老多了,不光深得江總信任,在大老闆那裡也能說上話,而且這些年在電儀方麵沉浸較深,確實有兩把刷子,算得上專家級的人物,江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,對蘇世民還是比較信任。

李誌強頂著風險勞心勞力大半個月,好處冇撈著,到頭來捱了一頓臭罵,氣的他回到辦公室差點兒把桌子砸爛。

“彆生氣了,下次再來鬨你躲遠點兒,我去對付他~~”李牧安慰李誌強。

“就這種爛泥,領導護著,你能把他怎麼樣?”李誌強氣呼呼的說道。

“光腳的不怕穿鞋的,找個員工把他趕出去就行了,我們裝作不知道,不可能有人因此怪罪一個普通員工,事情鬨得越大越好,鬨大了丟人的還是蘇世民~~”對付這種人,李牧有的是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