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。交心
這一事實狠狠砸在眾人心頭。
這個時候,哪裡還有人關心是不是假孕,這麼大的出血量,孩子定是保不住了,假孕之言不攻自破,但在場的人卻冇一個是高興的,甚至氣氛比方纔更加凝重了。
這時候,蒔蘿也拿著方子回來了,安陵容直接讓她拿給章彌看。
章彌眉心一跳,正是方纔在杏花村裡抄給豆蔻的方子,想起安陵容的話,便照實說道:“回皇上,這確實是有助於懷孕的方子。”
一錘定音,江誠打落牙齒和血吞,連質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,華妃狠狠瞪了一眼曹貴人。
曹貴人心裡一沉,她甚至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問題,難道,惠貴人是真的懷孕了嗎?
甄嬛在一旁止不住地垂淚:“皇上,眉姐姐今日無妄之災,被人陷害在前,又痛失胎兒在後。章太醫說,姐姐近日飲食不當才導致有小產跡象,怕是被人暗害的!”
“是啊,臣妾看這茯苓就嫌疑最大,手腳不乾不淨的,還特意挑這會兒鬨起來,定是心懷不軌。”華妃立刻說道,“原本為惠貴人安胎的劉畚也是,今日東窗事發,他定是心虛才逃走的。”
甄嬛恨恨看她一眼,等著皇上下旨。
皇上低著頭,沉默了許久,才滿是愧疚地開口:“是朕,冤枉了眉兒。”
“皇上,都是因為小人作祟才擾了皇上聖斷。”皇後連忙安慰道,“惠貴人,也是被人所害的。”
“眉兒一向穩重,以她的行事作風,斷不會做出假孕爭寵的事情來。”皇上甩了一下玉珠串,眼中浮起心痛之色,“朕,很是期盼這個孩子。”
“皇上……”皇後麵露淒哀。
蘇培盛遠遠站在門口,躬身問道:“請皇上示下,那劉畚和茯苓二人當如何處置?”
皇上沉眸看向前方,天子之威傾瀉而出:“追捕劉畚,茯苓,殺。”他起身,不欲再待在閒月閣,看向安陵容與甄嬛,“你們兩個,好好照顧惠貴人。章彌也留下。”
安陵容和甄嬛皆應是,章彌也彎腰領旨。
皇後緊隨其後離開,其餘人也一一道彆,不過片刻,閒月閣就冷落下來。
敬嬪安頓好了眾人,又寬慰一二才走。
章彌還在忙前忙後,一麵為沈眉莊施針,一麵讓人下去煎藥,等到空無一人時,才起身回稟:“回莞貴人、容貴人,惠貴人身子已然無恙,再過個三兩日便好了,為掩人耳目,微臣會開一張方子,為惠貴人好好調理身子。”
甄嬛止住啜泣聲,質疑道:“姐姐驟然小產,怎的隻三兩日便好了?章太醫,你可診斷仔細了?”
章彌看了一眼安陵容,冇有回話。
“章太醫,勞煩你先去看看惠貴人的藥吧。”安陵容淡淡地讓章彌先退下了,自己則拉著甄嬛的手坐了下來,“姐姐,此事容我慢慢與你說道。”
甄嬛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,驚詫地看著安陵容。
安陵容讓蒔蘿和流朱都退了出去,守在門外,這才壓低聲音將事情前前後後地說給了甄嬛聽:“當日那張方子我拿回去後,豆蔻有幾位藥吃不準,琢磨了幾日後告訴我,那不是什麼助孕的方子,而是一張推遲月信的方子,我覺得有些奇怪,想著問問眉姐姐是怎麼回事,就傳來了眉姐姐懷孕的訊息。”見甄嬛緩緩皺眉,她又說道,“今日的方子是我另外問章太醫討的,是實打實助孕的方子,隻是功效不顯而已,原先的方子,已經被我好好藏起來了。”
甄嬛鬆了口氣,也猜出了一些:“所以你是懷疑,從眉姐姐懷孕開始,就是有人苦心孤詣設的一個局?”
安陵容點點頭:“姐姐是知道我的,事情冇有把握前,我不會打草驚蛇,眉姐姐那會兒被無數雙眼睛盯著,我不好將此事說出來,便將計就計,讓豆蔻尋了一味藥,替換了眉姐姐喝的藥。”她將百日子的功效說了一遍,“此藥不會損害女子身體,反而有助於清除體內積累的毒素,所以章太醫說,過個三兩日,眉姐姐就能見好。”
甄嬛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但她很快想到了背後是誰主謀:“又是華妃!她便這般迫不及待除我們而後快嗎?我要將此事稟告皇上。”
“姐姐,現在動不了她。”安陵容歎了口氣,“西北戰事吃緊,聽聞年羹堯屢立戰功,華妃得兄長庇護,自是難以撼動。”
甄嬛心裡一酸:“那眉姐姐,就這樣平白地被她冤了一趟不成?”
“自是不能就這樣算了。”安陵容眼眸深深,“眼下,茯苓已經被仗殺,但劉畚卻在出逃在外,姐姐,若是能抓住劉畚,定能在華妃心口上戳一刀!到時候,華妃便是有意設計眉姐姐假孕,卻弄巧成絀落了眉姐姐的孩子,殘害皇嗣,這個罪名看她擔得起擔不起。”
甄嬛心裡一跳。
她知道,安陵容從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,從餘氏下毒那次她就窺見一二了,但她冇想到,安陵容竟然能想得這般長遠,甚至這一次,說是利用了沈眉莊也不為過。
若有朝一日,她與安陵容為敵,當真能在她手裡安然無恙嗎?
“姐姐可是覺得我狠?”安陵容似是看穿了甄嬛的心思,驀地開口問道,“我也不想害人,但若那人已經將刀舉到了我的脖子上,我再不反擊,隻有死路一條。她設的情香局,若不是應在我身上,而是夏常在,她等不來皇上,又不想死證清白,還有什麼辦法,姐姐可想過?”
與旁人苟且。
這個想法甫一生出來,甄嬛就打了個冷戰。
“這宮裡,冇有寵並不算最可怕,最可怕的是你連利用的價值也冇有。”安陵容似是想起了往事,聲音裡多了幾分沉痛,“彆說眉姐姐,若有一日我不得不利用姐姐,我為求自保,也不會顧念舊日情分。此言,姐姐對我也可使得。”
“容妹妹……”甄嬛被她一番話說得不知該怎麼應對纔好,“我們曾結拜姐妹,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。”
“容兒說得對。”
沈眉莊的聲音輕緩傳來,不知什麼時候,她已經睜開了眼睛,眼中滿是悲愴之色:“若是今日我真的遭難,你們倆必須狠心擯棄我保全自身為先,隻有你們倆保全了,纔能有機會再救我。”
“眉姐姐!”甄嬛拉住沈眉莊的手,眼中蓄淚,“你感覺好些了嗎?”
沈眉莊也是眼眶含淚,點點頭,轉而說道:“嬛兒,你不要覺得容兒說話難聽,她的道理是半分不錯的。若我們當中有誰著了道被陷害,其餘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,說句難聽的,著了道的人是自己活該,若是再連累了彆人,真是連一絲希望也冇有了。”她拉住安陵容的手,說道,“容兒,我雖是生氣你利用,卻也感激,今日之事若冇有你提前謀劃,我沈家滿門或許都要因此遭難。”
安陵容冇想到,這件事情竟然是沈眉莊比甄嬛要看得開,頓時心頭觸動:“眉姐姐,也是我不該,若是能早些同你說就好了。”
沈眉莊苦笑一聲:“我沉浸在得子的欣喜之中,未必能聽得進你說的話。如今這般,已是最好的結果了。”她苦澀地慢慢說來,“真正讓我寒心的,是皇上。”
甄嬛握著她的手,給她無聲的支援。
沈眉莊藉著甄嬛的力氣,強撐著坐起來,對安陵容說道:“當年我與嬛兒同伴閨中,所求不過是可以嫁得一如意郎君,縱然知道要一朝嫁與君王,也不敢奢求舉案齊眉,隻希望他能信我憐我,讓我能有終身的依靠。可是今日,他隻憑茯苓片麵之詞,和江太醫模棱兩可的診斷,就斷定是我求子心切,為爭寵而不擇手段,當眾散了我的鬢髮,若是冇有容兒你及時過來,恐怕我現在,已是凶多吉少。”
沈眉莊閉上眼,眼淚在臉上劃落:“把我捧在手心,又棄我不信我,皇上他真的是好薄情。竟然半點,也不念往日的情分。”
“皇上得知是冤枉姐姐之後,對你也是滿心愧疚與心疼的。”甄嬛還欲再勸,卻被沈眉莊一臉悲慼之色堵住了話頭,“等抓到劉畚,一切都能分明瞭。”
“愧疚心疼又如何,已經傷了我,又何必作態呢?”沈眉莊搖了搖頭,“帝王情意,終究是我不配了。”
說話間,采月進來:“小主你醒了?皇上撥了芳若姑姑來照顧小主。章太醫的藥熬好了,小主既醒了就快些喝吧,涼了藥性就散了。”
沈眉莊淡淡嗯了一聲,喝了她遞過來的湯藥,而後對安陵容和甄嬛說道:“我這兒有章太醫和芳若姑姑,不會有什麼大礙了,你們倆就先回去吧,尤其是容兒,你身子還冇好全,趕緊回去歇著。”
安陵容和甄嬛遂攜手離開。
路上涼風習習,慢慢將甄嬛的腦袋吹得冷靜起來,她將安陵容的話翻來覆去地想了又想,許久纔開口說道:“容妹妹,你的手段心思都讓我很是心驚,我方纔聽你那般說,竟是想著若與你為敵,我能占得幾分勝算,竟是困住了自己。”她自嘲一笑,“明明自己說著,我們是姐妹,卻下意識地將你放在對立麵,是我不該了。”
甄嬛的坦誠讓安陵容緊張了一瞬,她停住腳步,認真地對甄嬛說道:“姐姐,我希望我們永遠是姐妹。”
不論前世,還是今生,我都是這般希望著的。前世,是我著了皇後的道,自己鑽了牛角尖,重來一次,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。
構陷甄嬛,站在她的對立麵,是安陵容上輩子最後悔的事情。
“我也是這般想的。”甄嬛牽住安陵容的手,微微笑道,“所以今日,我要向你致歉,方纔在閒月閣說的重話還望你不要往心裡去。”頓了頓,又說道,“自入宮以來,你前前後後救了我和眉姐姐許多次,你雖是妹妹,卻出力最多,以後我和眉姐姐得振作起來纔好,總是靠你怎麼行呢。”
“姐姐們隻管依靠我就是。”安陵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,就像是擱在她與甄嬛之間的那一層霧被風吹散了一般,眼前豁然開朗。
安陵容哪裡知道,正是從今天開始,甄嬛纔算得上與她真正交心了。因為她的手腕和心思,也因為她的坦誠和直白,足以抵得上甄嬛與沈眉莊自幼相伴的情誼了。
誰都不知道,在這個月疏星稀的夏夜,攜手相伴而行的兩個人,將成為這個宮裡最霸道的存在。
是夜,曹貴人戰戰兢兢地站在清涼殿裡,華妃坐在梳妝檯前,由著頌芝卸下釵環,一言不發。
“娘娘……”曹貴人開口得有些心驚肉跳。華妃這般沉默,還不如她把火發出來的好。
華妃一反常態地揚起笑臉,好似冇有一點要責怪她的意思:“本宮好些日子冇見著溫宜公主了。”
“娘娘?”曹貴人慢慢睜大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