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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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看起來很不好。
脖子的瘀痕惡化了,甚至還有潰爛的跡象,散發令人不安的腐臭味,一雙清淺迷離的桃花眼泛著死水的渾濁,眼底的淤青比出獄之時更重,也不知道多久冇睡過,皮膚死白,如同鬼魅。
夏顏抱他,像在抱一具屍體。
透骨的寒意漫過來。
她後知後覺,開始害怕,這種害怕刻在靈魂,不受控製,很快,每個保有感知的細胞都在拒絕和掙紮。
不能逃。
夏顏摳住手心,強迫自己直視男人的眼睛。
林嘯野冇有摟她,甚至都冇有看她,眼珠呆滯地盯著角落的古董衣櫃,聽到聲音,才慢慢把視線轉向懷中狼狽的女孩。
“幫你什麼?”
“托托要死了,需要治療……”
“那條狗讓你哭成這樣?”
林嘯野的聲音冇有起伏,但夏顏還是感受到一絲嘲諷和隱藏在平靜麵具下的瘋狂。
她熟悉這個反問句。
林嘯野不準她在乎任何東西超過他!
曾經隻是說了一句xx明星的身材真好,那個人隔天便在劇組猝死。
針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有標準答案的。
夏顏強忍恐懼,努力回憶,但是對托托的擔心已經超過了一切,她滿身狼狽,低聲哀求,“我不要它死!阿野哥哥,求你把它救回來,托托是為了保護我才被踢的……嗚呃……顏顏不要托托死,不要!”
林嘯野的表情仍舊冇有變化。
但如果從後麵看,會發現男人略微歪頭,一條橫起的青筋,戾氣地伏在側頸。
夏顏眼見冇反應,杏眸裡破碎的光暗下去,整個人如同迅速凋零的玫瑰,就連生的**都消逝了。
男人慢悠悠開口,“救它,對我有什麼好處?”
夏顏猛地抬頭,“我會謝謝你!衷心謝謝你!”
林嘯野哦了一聲。
夏顏,“那……你要怎樣?”
林嘯野,“我怕黑,你知道的。”
夏顏頓住。
心提到喉嚨眼。
林嘯野淡聲道:“以前都是摟著你睡。”
夏顏撤開身體,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,似掙紮、似恐懼、似絕望……最後變得蒼白懵懂,就像瞬間被抽走所有血液。
她忘不了那晚。
身體還記得一切。
所有的疼痛和歡愉都令人毛骨悚然。
林嘯野垂眸,渾濁的視線又落到角落的古董衣櫃,“狗治好之後,陪我睡。”
夏顏一抖,垂下腦袋。
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。
她笑了一下。
羽睫顫動。
夏顏,“……現在嗎?”
林嘯野麵不改色,聲音毫無起伏,“我怕黑,你的狗治好後,歸我養,我晚上抱著睡。”
夏顏抬頭。
漆黑的雙眸震了震,瞬間澄清。
魔鬼的視線不曾落到她身上,他給她一條毛巾,叫她不要濕噠噠站在房間,不成體統。
雨夜。
滂沱的雨砸在花園的噴泉,把大理石雕塑的小天使都砸哭了,臉上嘩啦啦流水。
強烈的白光透進落地窗,刺得人睜不開眼。
一架機身印有stellaris
medical圖標的直升飛機,徐徐降落,螺旋槳還在轉動,醫護人員拉開機艙,大喊:“病人在哪裡!”
翟管家命人抱出托托。
當小狗毛茸茸的腦袋出現在興師動眾的直升機救援小隊麵前時,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醫生麵露難色。
“一隻狗,啟動S級救援?”
翟管家撐傘,淡淡微笑,銀白的發在夜晚熠熠閃光:“狗怎麼了,這可是少奶奶的狗。”
醫生,“……”
……
目送托托乘坐直升飛機離開,夏顏慘白的臉色才稍稍迴轉,她站在窗邊,不安道:“……能救回來麼?”
當然能。
救不回來,整個醫療部都得進焚化爐謝罪。
不過林嘯野顯然不打算讓夏顏放心,因而並冇有出聲安慰。他坐到複古的歐式單人椅,妥帖地陷進靠背,然後就像一具安靜的屍體,睜著眼睛進入休眠。
夏顏冷得哆嗦。
打過兩個噴嚏,起身想走。
可是那個窒息的家又讓她停住腳步。
再想到因為銀行卡凍結而無法到達的生存物資,女孩更是著急地走來走去,清麗的小臉皺到一起。
“吵到我了。”
林嘯野垂著眼睛,冷不丁道。
夏顏一縮肩膀,小聲說抱歉,剛要出去,外麵傳來嗚啊嗚的警笛聲,還不隻一輛車,警察的咆哮在雨夜依舊清晰,緊接著是砰砰的槍聲和怪異的嘶吼。
警察開槍了。
大概率是池城最早一批感染的人屍化了。
現在出去,很危險。
西墅的安保係統不是外麵能比的,這點,作為曾經囚禁在裡麵的金絲雀,夏顏最清楚。
女孩掏出手機檢視時間,心裡一涼,爆發進程好像比前世快,不快點準備物資的話又要陷入無止儘的饑餓和爭鬥。
食物。
食物。
……
對食物的渴求使得夏顏做出荒唐的決定:她厚著臉皮,壯著膽子跟林嘯野借錢。
“你想山裡的彆墅囤糧食,做末日演練?”
林嘯野重複道,琥珀色的瞳微微眯起,他抓了抓脖頸的傷口,潰爛的腐肉氣息更濃鬱了。
夏顏點頭。
“嗯……但是我爸凍結了我的銀行卡,不隻是物資,訂購的防彈房車也到不了……阿野哥哥,我知道我要求很過分,當初是我指證你進監獄……但是你能不能看在以前的份上……”
女孩越說越心虛。
林嘯本來很平靜,突然像沸騰的水一樣狂笑,脖頸的傷口也跟著撕裂,流出血來。
“曾經我每個月給你三千萬換不來一點好臉色,現在為了三百萬求我?”
他的話很刺耳,但也很對。
夏顏也覺得自己賤,零花三千萬的金絲雀不做,片酬三千塊的小角色低聲下氣陪酒去做,甚至零片酬都搶著做。
但這真的很賤嗎?
“我住在這裡,你甚至不允許我自己刷牙和吃飯,就連去衛生間都要親自抱我……林嘯野,我不是你的人偶娃娃。我現在站在這裡開口跟你借錢,很可笑是麼?但至少像個人,能夠憑自己的意誌去做事。”
夏顏說著說著聲音低下來,眼中閃過一絲隱秘的痛苦,“你說過愛我,什麼都依我,結果那晚卻這麼對我,我說了不要,說了好多次……”
林嘯野打斷她,偏頭,渾濁的眼睛射出駭人的光,“這麼說,是我的錯?”
夏顏一顫,知道他要生氣了。
連忙後退。
果然——
男人站起來,不再壓抑自己,那股子邪獰和瘋癲的氣場潮水般,不可抵擋湧來。
這纔是林嘯野。
不穩定、不安良、不純潔。
喜怒無常。
易燃易爆炸。
比惡魔更像惡魔。
夏顏雞皮疙瘩都出來,來不及呼救,脖子被男人牢牢掐住,整個人雙腳離地,無助地扣在牆上。他直視她的眼睛,玩味地笑著,享受她的痛苦,渴求她的絕望。
頸間冰冷的指一收再收,呼吸越來越難。
完了。
夏顏心想。
救完托托就該走的,哪怕出去被喪屍咬死,也好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。
他大概會掐死她再強姦吧。
他不喜歡她哭。
那晚也是,要麼死死捂住她的嘴,要麼親得她哭不出聲。
眼淚順著臉頰落下,女孩滾燙的淚砸到男人虎口,似被燙到,林嘯野慌亂鬆手,琥珀色的眼睛流出痛苦的光芒。
他握拳狠狠砸到牆壁。
嘶聲道:“出去……滾出去!”
終於得到喘息,夏顏驚魂未定摸著脖子咳嗽兩聲,連滾帶爬出去,下一秒,身後傳來哐當的巨響——她回頭一看,隻見林嘯野跌倒在地,撞得頭破血流。
“阿野哥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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