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階下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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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裸女蜷在他腳邊,烏黑的頭髮被汗水打濕,緊貼著白淨的臉頰,臉上痛楚的表情和著哽咽、不敢流下來的淚水,令子政王的血液都有些沸騰了。

隻是手上的圖還未完成,他仍專注著他的作品,力道輕重、針筆深淺,乃是他多年的浸淫,看著那一縷縷的血線布記比豆蔻花瓣更細嫩的皮膚,和那一雙娟秀的大眼裡流露出來的驚恐,他就有一種難言的、抑製不住的興奮。

見司徒煙進來,他麵色陰沉了下來,燭光照在英俊的臉上,形成一片光色暗影,為他的輪廓增添了幾分神秘優美。就算是被囚,他也喜歡奢華精緻,營帳內的器皿用具,無一不是精工巧匠打造出來的上品,難得媊王還這麼縱容他。

他對繪畫時的燭光特彆講究,多一分則過明,少一分則暗,多一分則膚色不美,少一分則顏色有差。他從前喜歡對著鏡子畫自已的畫像,這光影之術,就是他獨得於心的參詳。燭光排列巧妙、參差有落,地上無有暗影,可惜外人不得而知,甚是無趣了。

司徒煙見媊王把自已送他的金流杯也給了楚子政使用,便笑道:“媊王待子政王,堪比上國貴賓,好生有禮。恐怕羅陵城皇宮的用度,也不過爾爾。”

楚子政冷冷的道:“野蠻之國,哪知天朝富貴?他也隻配住帳篷,吃生肉,衣獸皮,和賤奴一起混居、和畜生一般行徑。”

司徒煙淡淡一笑,從壺中斟起一杯酒,漫不經心的道:“子政王到了翼王宮中,恐怕就得到不到畜生一般行徑之人給你的待遇了。媊王傾慕你東壁風情,以禮待之,不過你這東壁富貴,與翼國一比,便是不值一提的小巫了。龍淵城內,龍遊碧淵,神工之境,鬼斧之城,那纔是天下眾生景仰朝敬的天朝!”

楚子政哼一聲,道:“司徒大人來找我何事?”

司徒煙道:“今晚至多子時,壁京城便破,我與子政王一起入城,宣讀詔書,撫勸降順。”

楚子政額上青筋滾動,嘴巴緊緊抿成一條線,卻說不出話來。

司徒煙道:“好久冇有和子政王一起飲酒了,來,今日我司徒煙敬你一杯。”見他沉著臉,不去接酒,微笑道:“放心了,方纔我說笑的,子政王到得翼國,我翼王豈會捨不得幾件金玉器,幾個女子?子政王可一輩子無憂的在王府中刺畫享樂,創作傳世之作。”

楚子政仍冇有去接酒,手上的針筆狠狠刺下,那裸少女哼叫幾聲,聲音沙啞,想是被折磨的已久了,過得一陣,再也叫不出聲來。地上的血流下案去,整個營帳充盈著一片淡淡的血腥之氣。

兩下敘舊,沉悶至極。司徒煙自斟自飲,於不諧之處甚不在意。突然,帳外一片廝殺聲起,知是東壁騎兵攻到,吩咐隨從出去看看,那隨從剛出營帳,卻又被人拋了進來,氣息已絕。他大吃一驚,就看到陸觀瀾提劍而進。

司徒煙叫一聲苦,手中袖箭接二連三激射而出,都被陸觀瀾的劍撥在地上,他大踏步逼近來,營帳內高燒的燭火照在他臉上,顯得神情堅毅,劍上的寒光如水,晃動不定似一條欲飲人血的狂燥的銀影。司徒煙見袖箭阻不了他,躍到子政王身邊,一支短箭對著他的咽喉,喝道:“陸觀瀾,你睜眼看看他是誰,你要再動一下,我立刻就殺了他!”

陸觀瀾冷冷的道:“我不認識宗訓侯何許人也。”從懷中拋出一紙黃書,丟棄在楚子政腳下。楚子政瞧了一眼,臉色慘白。

司徒煙笑道:“子政王用降書向媊王換得這一個女子,倒是重情義的很。”

陸觀瀾看著那個已經驚痛到半暈過去的少女,涼聲道:“皇上,你淪為階下囚,也冇有改掉這淩虐女子的愛好。”

子政王淡淡的道:“女子的美,若不經過折磨,不經過虐淩,不經過痛苦的洗禮,不經過瀕死的掙紮,便不會顯出那種驚豔來,那種驚心動魄的美,又豈是被寵愛到無狀的溫室嬌人所能擁有的?”他左手覆上那少女一雙紅腫的雙眼,修長的手指在她臉邊勾起一滴清淚,“唯有這屈辱的淚水,才能讓她釋放那內在的性感,你才能欣賞到那種獨特的美……”

陸觀瀾看著司徒煙手中的箭頭,道:“司徒煙,你拿他的性命來要脅我,一點用處都冇有,皇上,從你殺我全家那一刻起,我對你就隻有道義,冇有情義了。”

楚子政渾身一震:“你……你何時知道的?”

陸觀瀾哈哈大笑:“我何時知道的?我何時知道的?皇上以為呢?”那笑容裡儘是空涼寂寞,“可笑我每日為我的仇人肝腦塗地,幫我的仇人取帝位,奪天下,我指望他是一個好皇帝……”

楚子政道:“我讓你失望了?”

“是,我後悔了。後悔當初冇殺你。縱容你作惡,縱容你……”他目光掃過那少女,眉間閃過一絲痛楚。

楚子政怒上心頭,喝道:“陸觀瀾!你早知我殺你全家,血海深仇你都不露聲色,今日跟我為難,卻是為了你那姘頭小賤人麼?可惜啊她再怎麼狐媚你都無法再享受了,你想見她,隻有去黃泉相見了!”

陸觀瀾舉劍平胸,淡淡的道:“司徒煙,你要殺人就早點動手,今日你縱有通天之術,也斷不會讓你活著出這營房!”

司徒煙撤箭、微笑道:“果然不愧是颶風神將陸觀瀾啊,你是如何找到子政王的營帳的?”

陸觀瀾道:“當然是媊王的指點,我東壁與媊國,已結成盟國,你司徒煙死期將至,猶不自知。”

司徒煙哂然而笑,“媊王腦子又冇有壞掉,又不是貪生怕死之輩,豈會……”

“等你三千火軍被誅殆儘,你司徒煙命喪媊營,就不容你不信了。多說無益,看劍!”

司徒煙帶著的數個隨從,早被陸觀瀾和另幾個東壁高手秒殺,陸觀瀾正麵出劍,招式狠辣,四壁皆被東壁武士圍住,無有退路,司徒煙一連抓起數個燭台,向帳幕上扔去,奈何那帳幕經過特殊處理,防火效能讓的極好,想要燒起來也不容易。

那翼國火軍見主將被困,來不及去攻城,返身來救,奈何那突火軍,屬於技術工種,一直靠著暗軍的護佑,廝殺之類的活兒,又怎是驍勇彪悍的陸家軍騎兵的對手?三千火軍被殺的七零八落,奇怪的是媊國的虎彪將軍,明明帶了五萬兵馬,列隊整齊,長戈在手,卻是一副隔岸觀火的情狀。

司徒煙聽得外麵的廝殺聲,心中拔涼拔涼的,暗道:“那媊軍怎麼不來助戰,難道真的是如他所說,媊國與東壁聯手了麼?”又想到媊王在楚朝顏手上,他手下軍士多是不敢冒動,不禁惱怒異常,“這媊王要我攻城,他又不相助,不是要我死麼?”

好在他的袖箭用完之後,還有一門天下知名的防身暗器,加上他從九轉陣中思悟出來的方位騰挪之法,陸觀瀾倒也一時無法近身,料想還能撐片刻,暗自急思退身之策。

他心念一轉,最後幾支袖箭攻向陸觀瀾,通時手中“九卿追風指”發動,數十支無聲無息的暗芒飛向楚子政,楚子政側對著他,勾著頭,對兩方激鬥一眼也冇瞧過。

陸觀瀾不及思慮,回身相救子政王,待抓住子政王避開,司徒煙便閃在一個無人的角落上,哈哈大笑,拾起身邊死去隨從的刀,劃開幕帳,便欲逃遁,陸觀瀾擲出夜照劍,那劍輕嗤一聲,冇入他的背心。

等陸觀瀾跟著急出營帳,那司徒煙卻不知去向了。隻餘下自已記是血汙的夜照劍,在地上仍閃著一片銀光。

東壁將士驚疑不定,道:“將軍,這司徒煙有遁地之術麼?”四周都是東壁騎兵,一邊策馬圍著營帳急速奔馳轉圈,一邊相抗敵軍,端的是滴水不進,哪料到他竟這麼容易不見了。

陸觀瀾道:“他精通九轉星宿陣,擅使幻術,迷惑人眼,大家小心些!”說罷上了戰馬,目光四下遊走,企圖尋那司徒煙的蹤跡。

突然一支巨型火箭,破空而下,落在他的身邊,那油筒一聲爆響,便引起一片火光,頃刻之間,數十支巨箭相繼而來,營帳很快就火光四起,幾名宮女護著子政王倉皇而出,那個裸身少女想必是暈在帳內,也無人去理會。

東壁騎兵為了避過火箭,也不得不向四周退開,刹時巨大的火幕就將子政王與陸家軍隔開數丈,子政王的目光與陸觀瀾對上,那一瞬間,彷彿十多年的茬苒時光從眼前浮掠過,子政王突然想起來,他第一次見到陸觀瀾時,也是這樣互相看著,試探著。那時兩人還都是小小少年。像露水一般純淨無瑕的年紀,象露水一般清澈透明的眼神。

陸觀瀾對他,是必須依賴的存在,也是必須控製的存在。是供他不斷索取的存在,也是有朝一日必須置之死地的存在。

東壁將士見皇帝被困,都試圖去救,但那馬怕火,又橫七豎八的隔著巨大的火箭,象一張密網,完全隔絕了相救的可能。子政王見軍士衝不過來,不禁麵現絕望,那一雙眼睛,猶死死盯住了陸觀瀾。

陸觀瀾的戰馬,突然仰天長嘶,前蹄人立,一躍丈高,縱入火陣,左衝右突,子政王大喜過望,眼見得煙火陣中,那人不顧性命前來,四周儘是驚呼聲,陸觀瀾扯下披風,恍見一團烏影從他身邊掠過,又聽得一個女子的驚叫,再看卻是他的披風捲起一個服侍他的宮女,將她抱在懷中,那神勇的駿馬再起前蹄,隻片刻間,便已突出數丈火幕之外。

子政王的雙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,呆呆的望著那小宮女從陸觀瀾披風裡露出頭來,四麵火烤如炙,可他卻覺得周身冰冷,漸漸的手足僵硬。

他目送著那一飛騎向壁京而去,烽火城牆之上,一輪貓爪般細長的下弦月懸掛在西空,照著雛鳳宮纖弱的烏蘞莓藤葉、照著那簡直令人無處立足的宮院深草、照著那一夜鳳圖初成的血色幽光,也照在那一雙猶不甘心、仇恨怨毒的眸子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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