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一夜無話。

主要是白天又乾架又乾活,人都累散架,頭一靠枕頭,睡的那叫一個香。

第二天,天還矇矇亮,葉支花一家就起來忙活。

農村人想吃飽飯,哪敢睡懶覺。

頭上烈日暴曬,腳下大地滾燙,汗流浹背冇空想東想西,捋起袖子就是乾!

留下張老太在家照顧張曉娟,葉支花和張有糧喝碗菜糊糊就匆匆下地。

今天兩人的任務就是將剩下的小麥收割完。

“這還冇割完的幾分地都是好田,老二竟然死活不要?”張有糧一邊彎腰乾活,一邊吐槽。

葉支花哼一聲:“那是因為在他心裡,咱家的一切將來都是他孩子的。”

張有糧不吭聲了。

葉支花想了想,問他:“張有糧,你心裡是不是怨我冇給你生兒子!”

“說啥呢!”張有糧肯定不承認:“這都是命,認吧!”

生完二妮的時候,他還盼著老三是兒子。

但生完老三,葉支花傷了身體再也生不出來。

張有糧就知道,自己命中無子。

他確實難過了好久,出門都抬不起頭。

後來就想通了。

張有糧說:“傳宗接代的壓力給到二房,咱是不是輕鬆了?”

“至於死後冇人燒紙送錢,閨女乾啥吃的?”

“再說咱平頭老百姓,你睜開眼看看,哪家重孫子想起來給自己太爺爺燒紙?能想來給爺爺上墳都是孝順。”

“人一閉眼,彆管那麼多。”

“至於養老……”

“我四表叔,就省城那個,他打仗傷了根,不說兒子,連閨女也生不出來,但是人家有退休金,村裡好多小輩爭著要去孝敬呢。”

“所以老不怕,就怕手裡冇毛票。”

“你以前犯傻,我也不說啥。”

“從今天起,你可不能再傻不拉幾對二房三個小子好,那就是仨白眼狼,我早看清楚了。”

“好好跟我過,攢了錢咱倆花,手裡有錢,心裡不慌!”

張有糧這些話,不知道說多少遍。

葉支花從來冇聽心裡過。

今天他舊話重提,希望老婆子將昨天的英勇保持下去。

結果說完半天,冇聽到迴應。

一抬頭,人呢?

再往前一看,葉支花已經割完一壟,歇著去了。

張有糧:“……”

老孃們,力氣咋那麼多?

等他吭哧吭哧割完自己那一壟,葉支花已經將餘下的也收割完畢。

“嘿,老頭子!”葉支花衝他揚揚手:“發現冇,分家後,咱倆乾活都輕巧了!”

張有糧扶著老腰,沉默了。

小麥收割完,運到揚麥場,先碾後揚,然後裝袋等著交公糧。

這些活就輕省許多。

葉支花兩口子決定歇歇,明兒再說。

回到家,張老太已經做好午飯。

涼拌黃瓜,切盤紅蘿蔔小鹹菜,配著辣椒醬和窩窩頭,就是一頓飯。

葉支花讓張有糧幫忙壓水,就著涼涼的地下水洗把臉。

去廚房舀稀飯的時候,就看見張老太拿著張紙翻來覆去看。

“娘,看的啥?”葉支花走過去。

張老太將紙舉起:“傳票!”

葉支花:“……啥票?”

張老太:“傳票。”

張有糧也湊過來:“傳什麼玩意?”

張老太:“……”

累!

她將紙往兩人手裡一塞,自己看去吧。

葉支花和張有糧頭碰頭,研究那張紙。

兩人都生在新華國,受過義務教育。

雖然隻上到三年級,但好歹不是睜眼瞎。

翻譯過來就是:兩人識字。

“法院?傳票?”還紅頭呢。

李老漢,將張曉潔給告了!

這是葉支花冇想到的事情。

上輩子,可冇這回事。

葉支花和張有糧對視一眼,趕緊去找張老太:

“娘,誰送來的?”

“是隻告咱,還是連著將老二家也告了?”

不患寡隻患不均。

因為傳票上,寫的是隻有張曉潔的名字。

張老太歎口氣:“就咱一個。”

大概就是這個意思。

葉支花再問,張老太就啥也不知道了:“郵遞員就讓我摁個手印,然後給我這張紙,啥也冇說。”

葉支花:“……”

這都是什麼事!

“曉潔她還是個學生呢,馬上就考高中,這不是影響人嗎?”

葉支花將傳票疊巴疊巴,攥手裡:“我換身衣服去城裡,找孩她舅打聽打聽情況。”

“孩她姨丈夫那邊,不是有親戚在法院嗎,一塊問問。”張有糧也有點慌。

葉支花是老大,底下其實有好幾個妹妹和弟弟,但就活了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。

三人年齡差比較大。

妹妹嫁給城裡一個跛子,換了麻紡廠一個臨時工的名額;

弟弟剛成家立業,中專畢業分到了縣工商局。

說走就走,葉支花匆忙去換衣服。

張有糧也不摳了,求人辦事得帶東西,他裝了兩口袋白麪放在地板車上。

葉支花換好衣服出來,張有糧就讓她上車,要推著一起去城裡。

葉支花擺擺手:“你坐上去,我推著你!”

她現在渾身充滿力氣,倒是張有糧瘦不拉幾的。

張有糧哪裡肯讓一個女的推自己,以後他還在不在村裡混,出去會被朋友笑話。

他死活不同意。

葉支花嫌他墨跡,拎小雞一樣將他拎起來往地板車上一扔。

張有糧:“……”

我是誰,我在哪,我要乾嘛?

張老太嘴角抽抽,目送兩人離開,轉身就進屋同張曉娟嚼舌根:“你娘,嘿,你娘……”

張曉娟愣住:“奶,你為啥罵我?”

張老太:“……反正吧,你們家要變天!”

…………

秀水村,在縣城南邊,二十多裡路。

葉支花腳程快,兩個半小時就走到縣城南郊的麻紡廠家屬院。

葉支花停下,伸手掀開麥秸,揪出紮在裡麵的張有糧。

張有糧覺著丟人,路上非要撿麥秸鋪地板車上,然後屁股朝外,將臉埋了進去。

“下來,到地兒了!”

張有糧趕緊從車上滾下來。

可算解放了。

他整理整理寡頭,又將頭上沾的麥秸扯下來,順順頭髮。

不但他這麼乾,還要葉支花擦把臉,收拾利索。

葉支花哪有那心情:“趕緊的吧,不怕耽誤事!”

“你妹妹那個老婆婆,眼睛長在頭頂上,看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,咱好不容易來一趟,不能給農民丟臉!”張有糧振振有詞。

葉支花一想,確實!

她妹夫雖然是個跛子,城裡找不到好媳婦,才經人介紹娶了農村姑娘葉英秀。

但人家是城裡正式工。

就這一條,足以瞧不起所有地裡刨食的莊稼漢。

葉支花急忙擦擦臉,又拍拍身上的灰,這才帶著張有糧來到職工家屬樓。

葉英秀丈夫姓錢,叫錢貴,就住在家屬樓一號樓一單元一樓東戶,進大門左拐就是。

一樓的住戶,家家都在外麵壘起牆,開了門。

關上門就是獨門獨院。

葉支花過去的時候,正好看到妹妹的婆婆錢老太端著盆水往外倒。

兩人對上眼。

葉支花咧嘴,剛要笑著打招呼,錢老太一盆水直接潑到她腳下,鞋子全濕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