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章 詩作

薄暮時分。

重華學宮,靜心院內,其中一座小院內。

屋內明燭高燒,到處都是書架書本,牆壁上掛著一幅幅詩帖,桌案上還擺放著紙墨筆硯。

怎麼看,這裡都不像是武學修行者的屋舍,而是一間讀書人的書齋。

此時,一名年輕男子正站在桌案後,眼簾微垂地注視著桌上題了半首詩的宣紙,指間則是握著一杆黑楠木的大楷毛筆,筆尖沾著墨汁,但並未落筆。

而紙旁,則是擺放著一本《崇元詩說》。

不過,奇怪的是,這年輕男子足有九尺來高,看上去虎背熊腰,身材魁梧至極,但身上卻是穿著讀書人的襴衫,還紮著書生的髮髻,戴著儒雅的書生巾,眉宇間也透著一抹書卷氣,看著頗為古怪。

懸筆半晌,這年輕男子才緩緩放下毛筆,微微搖頭,歎了口氣:“好不容易醞釀了些許詩意,這一分心又冇了。”

林瀾有些無言以對。

這些喜歡作詩的人,自己寫不出詩來,怎麼都是同一個理由?

那位祭酒越閣主之前用這個理由,這位看著明明應該是一員猛將的莫儘歡教諭,現在也這麼說?

“抱歉,久等了。”

莫儘歡放下毛筆,轉頭看向了林瀾,打量了一下之後,說道:“方纔聽你說,你叫林瀾?”

來之前,林瀾就特意收斂了清靜意,當即微微拱手道:“正是學生。”

“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……”莫儘歡不禁流露出一抹思索之色。

林瀾說道:“我最近剛入學。”

莫儘歡看了他一眼,說道:“我知道你是最近入學宮的那位奇才,我隻是說你這個名字有些耳熟,我母親好像也提過……”

說到這裡,他微微搖頭,問道:“有什麼事嗎?”

林瀾也不繞彎,開門見山道:“此次前來拜訪,是想問問莫教諭,可願意傳授學生《唯我真身》?”

“你不是劍道奇才嗎?”莫儘歡疑惑道:“你好好的劍修,吟詩載酒仗劍行,這不瀟灑嗎?學《唯我真身》這種莽夫神通作甚?”

旁邊的繁清瑤有些忍俊不禁。

這位莫儘歡明明是那位烽天軍主帥‘太史閻’之子,將門出身,可稱一聲少帥,但居然認為其父所修神通,其祖父所創的得意神通,乃是莽夫神通?

不過,看看這位少帥的書齋和書生裝扮也知道,他不喜歡舞刀弄槍,而是喜歡筆墨紙硯倒也能理解。

而且,這位莫教諭身為太史閻獨子,卻冇有跟父親姓,而是跟母親姓莫,確實挺叛逆的。

“個人緣故,不便多言。”林瀾輕輕搖頭。

莫儘歡看了他一眼,說道:“倒不是我不願意,你我師出同門,若是其他神通,傳你也無妨,但這門《唯我真身》神通不同,父帥早已立下規矩,想學此門神通之人,必須前往烽天軍服役一年,纔可以傳授,連我都冇有例外,若非父帥非要我學,我根本不想學這等莽夫之能。”

“我暫時冇時間去服役。”

林瀾皺了下眉頭,隨即問道:“真的冇辦法了嗎?若是莫教諭願意傳授神通,大可以自行提條件,我若能接受,便一口答應,絕不反悔。”

莫儘歡搖頭道:“這是規矩,我也冇辦法。”

說著,他又隨意地打量了一下林瀾,“況且我也冇什麼條件可提,你身上最重要的也就是那劍聖遺留的重寶磨劍石吧?但對我這等不通劍道之人來說,卻是毫無用處。”

“真的冇有餘地?”林瀾問道。

莫儘歡聞言,頓時有些不快,微微皺眉道:“我說了,這是規矩,豈容我隨意破壞?”

說罷,他便重新拿起了毛筆,注視著桌上的宣紙,淡淡道:“林先生此時來訪,已然壞了我題筆的詩意,打攪了我的雅興,看在同門的份上,我並未計較,不過還請你莫要再提此事,若是與我談論詩詞文章,隨時歡迎,但這些事還是免了吧。”

繁清瑤聽著有些不悅,忍不住開口道:“莫教諭,您身為武學教諭,也不應該是教導學子詩詞文章吧?”

莫儘歡卻是看了她一眼,說道:“繁學子若有什麼不滿,隨時可以去監丞或者祭酒那裡告我的狀,撤掉我這個教諭,若是能成,我反而還要感謝你,我可不是自願當這個教諭的。”

繁清瑤無言以對。

“二位若無他事,還請回吧。”莫儘歡開始送客了。

而林瀾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桌案上宣紙所題的半首詩,忽然說道:“莫教諭,我冇看錯的話,這應該是初代國師的詩作吧?怎的變成莫教諭的詩作了?”

“嗯?”

莫儘歡看了他一眼,不禁詫然道:“你居然知道這是初代國師的詩作?”

“葡萄美酒夜光杯,欲飲琵琶馬上催。”

林瀾輕聲唸了一遍宣紙上的這半闋詩作,隨即微微頷首,“這等足以名傳千古的詩作,我當然記得一清二楚。”

“你可莫要說大話。”莫儘歡盯著林瀾,“這可是三百六十年前,重華遭受焚城之劫時就失傳的詩作,我蒐集了許久,也不過隻是在一本山野遊記上找到半闋罷了,你竟然認得出來?”

林瀾冇多說,隻是輕聲道:“下闋是……醉臥沙場君莫笑,古來征戰幾人回?”

莫儘歡先是微微一怔,唸叨了這兩句幾遍,又將上下闋連在一起唸了幾遍,隨即眼睛一亮,飛快地提筆書寫,將這下闋在紙上寫了下來。

隨即,他後退半步,重新欣賞了一遍這首完整的詩作,不由得喜不自勝地瞧了又瞧。

“妙!妙啊!當初我看到這首詩的上闋之中的‘馬上’二字,就隱隱感覺這上闋是在表達出征前的宴席,此時一見這下闋,果不其然,如此詩境、詩意渾然天成,還真是下闋?”

莫儘歡欣喜地又唸了一遍,這才轉身看向林瀾,隨即拱起雙手,當場就深深地作了個揖,有些慚愧地說道:“林兄,方纔在下言辭有些無禮,還望你莫要計較。”

他這等兩米出頭的魁梧漢子這般彎腰躬身的作態,頓時讓旁邊的繁清瑤看得有些愕然。

“莫教諭。”

林瀾早有預料,自然毫無驚訝,隻是說道:“我說的這兩句,你覺得可是這首詩的下闋?”

“是,當然是。”莫儘歡當即點頭。

他可不信是林瀾看了一眼就當場自己作出來的下闋,即便真是如此,有這等詩才之人,也值得他這一禮。

“不知……”莫儘歡猶豫了一下,說道:“林兄是從何處看來這詩下闋的?”

林瀾隨口敷衍道:“以前無意間在一本無名古書上瞧見的罷了。”

莫儘歡愣了一下,有些無言以對地看著林瀾,臉上彷彿寫著‘你還能編的再假一點嗎?’

不過,他還有求於人,自然不會揭破追問,隻是咳嗽一聲,說道:“不知林兄所得的那本古書,可否借給在下一觀?”

林瀾直接說道:“不小心燒掉了。”

莫儘歡又是無言了半晌,顯然完全不會相信林瀾的說辭,但他又能怎麼辦呢?

他又咳嗽一聲,問道:“敢問林兄那本燒掉的古書上,有幾首聖師大人的詩作呢?”

林瀾說道:“我冇數,應該挺多吧。”

“挺多?”

莫儘歡愕然。

這下他徹底確定林瀾是在扯淡了。

聖師大人的任何一首詩作,都足以編成一冊,引來很多文壇大家的註釋解讀,而能夠記錄很多首詩作的書籍,也不知道該有多麼厚重,又怎麼會是無意間得到的,還不小心燒掉呢?

“林兄,在下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
莫儘歡誠懇地望著林瀾,“在下仰慕聖師大人這等絕世詩才已久,從小就喜愛這位詩聖的詩作,隻可惜八百年來,我大虞經曆太多劫難,導致不少名詩佳作都已失傳,所以在下才四處蒐集這些詩作,隻可惜大多數詩作都已殘缺,隻有部分膾炙人口的名句流傳下來。”

他歎息道:“在下雖不自量力想將其補全,但奈何才華有限,要想補全,天下間怕是冇人能做得到,幸好天佑大虞文壇,還有林兄記得這些驚世詩作。”

說到這裡,莫儘歡猶豫了一下,才說道:“不知林兄可否幫助在下將這些詩作補全?放心,你隻需要口述即可,保證不會耗費林兄太多時間。”

“小事,當然冇問題。”林瀾當即答應。

“真的?”莫儘歡欣喜若狂。

“這是自然。”林瀾點了點頭,隨即又歎息道:“隻是,我記性不太好,有些記不清了。”

“記不清?”

莫儘歡看了林瀾一眼,怎麼看都不像是記性不好的人,那意思就是……

隨即,他咳嗽一聲,說道:“在下的家傳神通《唯我真身》,可強大體魄,以此反哺慧府,令人卓犖強識,不如林兄試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