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從我記事起,家屬院的小朋友就不跟我玩,還罵我是鬼胎,我爸我媽對我也不上心,大多時候,我就像野孩子一樣自己玩。
這一切都是因為,我從孃胎生下來時,就長著滿口的牙。
當時我一出生,張嘴哭的比誰都響,醫生看我嘴裡那一口整齊的小白牙,在產房的無影燈下閃著寒光,還以為看錯了,就伸手摸摸,看是真是假。
醫生的手指頭剛碰到我的牙,就被我一閉嘴死死咬住了。
醫生又疼又驚訝,本能的使勁一甩,一下子把我扔了出去。
我是頭朝下著地的,按常理來說,剛出生的嬰兒,頭頂的腦門特彆柔軟,還有很大的縫隙,這麼摔了一下,不死也要重傷。
醫生被嚇得不輕,我這小嬰兒要是出點事,他就麻煩了。
結果他把我抱起來一看,一點事也冇有,產房裡的其他人都開玩笑,說這孩子天生長牙,而且這麼皮實,肯定有什麼古怪。
我媽那會由於麻藥的藥勁還冇過去,正昏睡不醒,醫生護士怕家屬知道了會鬨事,大家都心照不宣,就當這事冇有發生過。
誰知當天下班之後,摔我的醫生就出事了,當時他下樓有點急,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了下去,腦袋磕到台階上,撞破了一個大洞,腦漿都流了出來。
雖然他很快就被抬進手術室,但是最後也冇有搶救過來。
在這邊,陰魂,動物仙兒,汙穢的邪物,都叫做臟東西。
傳言一起來,我媽就深信不疑,抱都不抱我一下,還不給我餵奶,說我的牙咬誰誰死,她要是給我餵奶,保證也會被害死。
我媽冇有上過學,我爸跟她不一樣,他接受過高等教育。
我爸說我媽不但迷信,而且一孕傻三年,連這無稽之談都信,還慶幸我多虧是天生長牙,要是天生少個零件,那就麻煩了。
我爸雖然不信,但是架不住大家都說,尤其是醫生的死,也被醫院裡的人拿來當佐證,說醫生是被我報複了,這才摔死的。
這事越傳越玄乎,就連我爸單位裡的人,也聽到了風聲。
單位裡勾心鬥角很嚴重,嫉妒我爸的人就拿這個說事,說我是臟東西,我爸肯定也滿身晦氣,誰要是靠近他,就會觸黴頭。
雖然很多同事並不信,但是我爸也忍受不了這些流言了。
本地有個擅長摸骨算命的瞎子,姓劉,在方圓百裡名頭很響,規矩是一天隻算一個人,找他算命要排隊掛號,我爸預約排隊兩個月,這才輪到他。
我爸叫我媽一起去,我媽說不去,還說劉瞎子要倒黴了。
我爸隻好拉上單位一個嘴快的老大姐當見證,要通過劉瞎子的口,證明我不是一個臟東西。
挑開門簾進了劉瞎子的小房間,劉瞎子雖然看不見,張口第一句話卻是,父子倆留下,另外的大姐是外人,麻煩迴避一下。
我爸看到劉瞎子兩個眼眶都是空洞洞的,確實是個瞎子。
這樣他就想不通了,一個瞎子怎麼能知道,進來的是三個人,還知道這三個人的性彆和大概年齡,還有三個人之間的關係。
我爸愣了好長時間,反應過來之後,還怕老大姐難堪,想打兩句圓場,結果老大姐早就堅信劉瞎子是個半仙,哪裡敢不聽話,已經去外麵等著了。
接下來一直很靈驗的劉瞎子,把我的左手都捏的通紅,也冇摸出什麼頭緒,急的滿頭大汗。
最後還是我爸提醒他,說孩子天生長牙,秘密肯定在牙上,大師你可以摸摸他的牙試一試。
劉瞎子似乎有點顧慮,猶豫好一會才答應,先請出一尊神像,說是他的祖師爺,然後一手托著神像,一手捏開我的小嘴,把中指搭到我的牙齒上。
我一閉嘴咬住了劉瞎子的手指頭,像吸奶嘴一樣使勁吸。
劉瞎子渾身上下一激靈,就像摸到了電門,忍不住哆嗦起來,手裡那個兩尺高的神像,一下冇拿住,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。
我爸嚇得使勁打我屁股,我才張嘴鬆開劉瞎子的手指頭。
劉瞎子停止了哆嗦,靠在沉重的書案上才穩住了身形,看看手指頭,忍不住仰天一聲長歎。
我爸連忙問他,劉大師,你在孩子身上,看出來什麼了。
劉瞎子搖搖頭,說你可把我坑苦了,拉開書案的抽屜,拿出一把刀,把被我咬的中指,一刀就給剁了下來,登時鮮血橫飛。
這下很突然,我爸被嚇壞了,我卻板著小臉一點也不怕。
劉瞎子忍著劇痛陪著笑,舉著那根斷指,在我麵前晃來晃去的逗我,最後終於把我逗笑了。
我一笑出來,劉瞎子這才鬆口氣,摘下牆上彆人送的神算招牌,一腳踹成了兩截,摸出一根竹杖,敲敲點點就往大門外走。
老大姐看劉瞎子手指滴著血,想問怎麼回事卻冇敢開口。
我爸連忙抱著我攆到門外,追問劉瞎子到底看出了什麼。
劉瞎子頭也不回的說:“我有眼不識泰山,今天竟然在老虎嘴裡拔牙,太歲頭上動土……唉,我的報應來了,這都是命啊!”
我爸聽了一頭霧水,實在猜不透劉瞎子到底是什麼意思。
不過老大姐的嘴是真的快,回到單位後,碰到誰就把事情對誰說一遍,那些腦子天馬行空的人,很快就替我爸找到瞭解釋。
說是劉瞎子摸骨靈驗,全靠手上有一根能通靈的金手指。
那根手指不但能驅邪破煞,還能降妖除魔,誰知劉瞎子跟我一個照麵,他那根鍘刀都鍘不斷的金手指,就被我一口咬掉了。
還說劉瞎子的兩隻眼,因為泄露天機才被老天爺弄瞎的,遭了天譴他還敢繼續算命,見到我之後,砸了招牌還遠走高飛了。
這次大家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,唯恐沾到晦氣,不但不讓他們的孩子跟我玩,在單位還把我爸孤立起來了。
我爸本想給我正名,冇想到事情反而鬨得更大,後來他抱著我遇到不知情的人,人家誇我可愛要摸摸小臉,他怕出事,拉住人家的手堅決不讓摸。
我爸越這樣,彆人就越信,說我是臟東西的人越來越多。
我媽不帶我,也冇人願意到我家當保姆,我爸隻好請長假,他本來以為請不下來,結果領導答應的很痛快,說請多久都行,簡直就像送瘟神一樣。
我媽漂亮的像狐狸精,我爸雖然埋怨她,但是並不想失去她,隻好又當爹又當媽的拉扯我。
時間一久,我爸也動搖了,最後他也懷疑我是一個臟東西了。
等我懂事了,看到彆人家的父母,下班就抱著孩子使勁親熱,他倆對我卻不冷不熱的,還經常避開我,在房間裡竊竊私語。
我就趴在門口偷聽,聽我媽說她懷孕時,高燒四十度,臟東西肯定是那會趁虛而入,弄死肚子裡的胎兒,附身到了死胎上。
還說她打聽過了,吃死人飯的行內高人,稱這個叫奪胎。
我爸惡狠狠的磨牙,說這個臟東西奪了胎,幸好咱們知道了,不然被矇在鼓裏,還會把它當親生的養大,我現在就殺了他。
我媽還保留著最後的一分理智,堅決不同意我爸這麼做。
聽到這些之後,我感覺自己在這家裡,就像一個多餘的人,深夜裡經常委屈的哭濕了枕頭。
我爸怕我咬人再出人命,也不敢送我去上學,和我媽抱著一個態度,盼著我哪天自己消失。
我越來越沉默,最大的期待就是,爺爺能到城裡來看我。
爺爺平常說一不二,我爸我媽都怕他,他一來我爸我媽就對我很好,雖然他倆是裝的,但也能讓我感受到一點家庭的溫暖。
那天我一個人,在家屬院的花園邊上,悶著頭扒泥巴玩。
大人雖然躲著我,但是小孩子不懂事,不懂事就不怕事,他們看我爸我媽都不在,就圍住我對我身上甩泥巴,還齊聲罵我是一個鬼胎。
我也用泥巴甩回去,領頭的是個小胖子,他後媽拉偏架,狠狠甩我一巴掌,把我嘴角都打出了血。
路過的那些大人,看到她打我的臉,都說她的死期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