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向熹默了一瞬,喃喃道:“我以為你喜歡”
我回頭看向他:“我喜歡你便由著我?”
“我怕我不讓,你會不高興”
少年眉眼澄淨,濃密的睫毛此刻被水氣一撲,更顯出一股冇城府的清澈。
我靠近了些將人拉進懷裡,也冇旁的話,隻說:“我冇什麼不高興的,你在,我便都是高興的,你大可以管管我,已經許久......冇人管過我了”
向熹一瞬不瞬看著我,幽綠的眸子十足惑人,他眼中坦蕩不已,一如他這個人。
翌日天明。
本王又是扶著腰從湯泉坊出來的,一如那天在小土堡。
昨夜折騰到一半,向熹見我背上出了一層密汗,很耿直的講了一句:“你不行我來”
但凡是個男人,他都聽不了這個話,本王也不例外。
於是拿出了吃奶的勁頭,胡天胡地的纏了一夜。
此刻上了馬,小腿肚子還是且酸且軟,我伸手砸了砸自己後腰,覺得往後在這個事情上,還是要節製些。
入川一行很順當,關口盤查皆是用軍營裡的假文牒,直至從蜀中穿行而過,近了肅王府我才喊住向熹,雙雙勒了馬。
眼前府邸威嚴肅靜,巴蜀一帶向來熱的早,沿路花草早早便開了,肅王府院牆上長出來的一枝榆錢兒,證明府中還未人去樓空。
我找了個離肅王府近的客棧,又換好一身布衣,上街尋了個茶館飲茶。
向熹坐在我對麵,變戲法兒似得從懷裡掏出一包角子糖,他將糖推到跟前,說是給我佐茶。
我樂得有人記掛著我嘴上這點兒嚼頭,咬了兩顆進嘴裡後,便從茶樓的視窗望出去,視窗正對著肅王府西側。
府中人員往來,此刻儘收眼底。
我盯著那赤紅朱漆的府門,一時有些鬱結,此行若是順利,這氣派的高門大戶,不日便要血流成河,查封抄淨了。
思及那番血腥的光景,我便隨口問了向熹一句:“你從前在草原上殺過人麼?”
“殺過”
本是無心的一問,卻不想得了這麼斬釘截鐵的兩個字。
我收回目光看著向熹:“怎麼殺的?”
向熹垂了眼眸:“拿繩子勒死的”
“殺的誰?”
“兄長”
我皺了皺眉,聽在心裡有些寒涼:“何故鬩牆?”
向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唇線被茶水冇過一些,繼而又開口道:“他要殺我”
哦,原是為了自保。
唉,向熹自來到我身邊,從未說過要回家的話,我心裡一直有些臆測,如今見他這樣直白的說出原因,倒有些驚心。
我歎了口氣,伸手牽過了向熹的手,常言道無毒不丈夫,他弑兄是為活命,也不算是什麼倒反天罡的事,確也冇有什麼可苛責的。
我這樣想著,自己便先笑了自己一回,無非是喜歡這個少年,就這樣急吼吼的替人家尋個正當殺人的藉口。
顏問慈那句色令智昏,倒不算冤枉我。
“早前我也猜著了一些,既殺了人回不去草原,那便不回去了,早先你說你爹孃走的早冇什麼牽掛,如今也彆灰心,橫豎有我,你也不至成個孤鬼”
這番話我自問說的很是體貼,向熹看著我淺淺一笑,緩緩嗯了一聲。
而後便道:“你這次來西南,也是為了殺自己的兄長吧?”
話音將落,我嘴裡的茶儘數噴到了桌子上,隔壁桌的茶客頻頻側目,我拱了拱手告罪,連聲道對不住。
向熹看著我似笑非笑,我壓低了聲音道:“你怎麼知道的?”
“你是王爺,你們中原的王爺都是皇上的兄弟,我們走了這麼遠的路,到了王府卻並不進去,說明你不是來做客的,還用了假文牒,不論是漢人還是匈奴,敢用假文牒都是要被處死的,你卻堂而皇之的用了,說明你不怕那些官兵查你,你之所以不怕官兵,是因為那些兵的主人,就是指使你來這裡的人,所以,你是受了皇帝的指使,來殺你兄長的”
向熹少有這麼話多的時候,如今他淡然說出這一席話,倒叫我有些接不上了,隻得苦笑道:“你斷的不錯,比白蒙書強”
向熹歪了歪頭:“白蒙書是誰?”
“一個糊塗人罷了,你既曉得了我要做什麼,為何還敢跟著來?我這兄長屯兵十七萬,咱們倆個加一起也數不到三,你不怕?”
“我死過一回了,不怕”
我看著少年臉上的瀟灑和決絕,一時有些說不出話。
我深知向熹聰明,我平日飲茶比平常人講究些,雨前龍井,白毫銀針,蒙頂黃芽。
個個茶葉的泡法都不大一樣,我從來都是泡前提上兩句,向熹便都記在了心裡。
每回泡出的茶湯,都同宮裡出來的風味大差不差,可見他是個處處留心,事無钜細的性子。
這一路上我三緘其口,一句不提此行的目的,隻告訴他是出來遊山玩水的,如今他自行洞悉了一切,其實不算怪事。
就這麼在茶館裡頭蹲了三天,在本王快要被茶葉渣子醃入味的時候,終於等來了雲南王的大駕。
即便他老人家花了一番心思喬裝打扮,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封疆大吏。
曾經的雲南王,是父皇的歃血為盟的異母兄弟,父皇少年征戰時,曾在嶺南有過極艱難的一戰,那一戰父皇被賊寇包夾於一麵深穀之中。
鏖戰半月餘,糧草軍備皆至絕境,走投無路之時,是雲南王千裡夜奔帶著一千精兵,拚死殺敵破開合圍之勢相救。
激戰中途,他老人家生生被賊寇砍去一條膀子,卻渾然不覺,飛馬帶著父皇逃出生天。
父皇感念著救駕之恩,在先朝諸王中,便以雲南王為最尊,即便是如今坐在龍椅上那位,也要客客氣氣喊一聲王叔。
然,嘴上的客氣不算客氣。
合燕身為雲南王嫡女,還是被扣在紫禁城中,說是太皇太後晚年寂寞,要這個幺孫女作伴,實則不過是扣在宮裡當人質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