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落日的餘輝灑向黃土地。

紅綠二人捧著豔麗華美的曲裾供她挑選。

秋晚鶯選了素雅的縞羽雲緞曲裾,外間穿的是紗織成的素采外披,走動間隨風飄動,簡約輕盈。

喜紅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幕籬戴在她頭上。

這是薛時安的吩咐。

一則她是女眷,軍中多有不便。

二則她頭髮短,惹人眼。

幕籬外麵的一層紗很長,垂到膝邊。

秋晚鶯厭煩這頂將她遮的嚴嚴實實的幕籬。

轉念一想,帶上這頂幕籬她不就可以不用賠笑了嗎。

秋晚鶯等人來到宴席場地,士兵們早已架好烹煮砧具,鹿肉也處理完畢。

薛時安大刀闊馬坐於上首,左右各坐了兩排將士。

除了薛時安左側的男子高瘦文弱,其他男子皆有健壯的體格,發達虯實的肌肉,給人一種久經沙場的氣勢。

秋晚鶯走的不急不慢,來到薛時安麵前屈膝拜了拜。

“見過侯爺。”

這是她剛學的拜見禮,應付這些五大三粗的將士們足夠了。

她的座席安排在薛時安右手邊,案桌前擺了三兩碟子糕餅瓜果,還有一壺酒。

徐先林笑著道:“這位就是侯爺新納的庶夫人吧。還未請教庶夫人籍貫何地,家父姓甚名誰。”

秋晚鶯溫聲細語:“家住深山,常年避世,家父在我七歲那年離世。”

說到此處,她像是不願提及傷心事,冇有繼續說下去。

徐先林幾不可見眉梢微動,旋即歉意一笑,轉頭對薛時安抱拳道:“恭賀君侯喜得佳人。”

其餘將士們跟著徐先林的節奏:“恭賀君侯喜得佳人。”

這幾日她乖的厲害,小意溫柔服侍冇有差錯。

薛時安決定為她補齊納喜的禮數。

這會子徐軍師三兩句話提及她的傷心事,便起了為她壯勢的主意。

“待本侯則個良辰吉日抬秋氏進門,邀爾等入府,歡引。”

眾將士暗搓搓互相對視一眼,紛紛收起輕視之意。

薛時安一聲令下,手底下的人開始生火炙肉。

數隻鹿掏空了肚子,塞滿佐料,架在火上烤。

節奏感的鼓聲傳來,幾十女子端著菜肴魚貫而入。

呈了菜,她們並冇有離開,而是跪坐在案桌前,為男人們把盞。

男人們大手遊走在女人身上,女人們像是冇有感知,一臉順從,家裡圈養的小羊羔似的,任由男人們為所欲為。

這種荒誕,帶著顏色的畫麵令秋晚鶯無所適從。

她收回目光,透過幕籬輕紗縫隙夾一筷子糕點,慢吞吞咀嚼。

酒過三巡,男人們越發肆無忌憚。

他們看向女人們眼神透出來的輕蔑,比之家禽差不了多少。

手上的動作,摩挲著,像是把玩一件趁手的玩物。

錢校尉起身抱拳道:“君侯,這小女子頗得末將喜歡,末將家中缺個通房侍候,不知可否贈與末將。”

買賣物件,問價,討價還價,買與不買,賣與不賣。

他怎不問問女子願不願意。

薛時安大手一揮,女子喜不自勝磕了好幾個頭:“多謝君侯,多謝大人。”

看得出來,女子是真的歡喜。

秋晚鶯食難下嚥,起了回去的心思。

正醞釀著如何告辭,薛時安把那些女人們趕下去了,原來是鹿肉炙好了。

秋晚鶯象征性吃了兩口,幕籬下的臉色難看,眼神厭惡望著上首坐著的薛時安,聲音很輕:“侯爺,我吃飽了,想先回去。”

薛時安掃了眼她案桌前滿滿噹噹的食物,不悅道:“鳥都比你吃的多。”

“也罷,你剛養好身子,回去歇著吧。”

秋晚鶯如釋重負轉身離席,帶著喜紅喜綠往回走。

看出她的鬱鬱寡歡,喜綠試著哄她開心。

“剛纔席麵上的女子運氣可真好。”

“這話不假,她出身流民營,屬最低等的奴,如今提為錢校尉的通房,日後不必受苦。”

兩人一言一語,聽得秋晚鶯心口一窒。

秋晚鶯停下腳步,低聲喃喃道:“流民營的日子,很苦嗎。”

流民營女子從早到晚泡在河邊漿洗士兵的衣物鞋子,嚴寒酷暑皆是如此。

一天一頓飯,吃的都是糟糠。

犯了錯,挨鞭子是輕的。

流民營女子生病冇有資格請醫官。

想從流民營出去隻有兩條路。

死了,丟進亂葬崗。

走運被將士看上,做個通房。

不是所有流民營女子都可以伺候將士們。

得顏色好,身段佳,清清白白,乖巧聽話,好生養的。

比如今日宴席上的流民營女子,全都是管事精挑細選出來的。

秋晚鶯聽的心驚不已。

要是薛時安不出麵,她豈不是落得和那些女子一樣的下場。

她接受的教育,男女地位平等,女子也可撐起半邊天。

她學到的曆史,父係社會統治下,男女相敬如賓,婦女可以棄夫再婚,也可以和離改嫁,清朝除外。

怎書本之外還有另一番光景。

“庶夫人,前麵是女支營,快些止步吧。”

兩人攙扶她的胳膊,突然,曖昧的,夾雜著痛苦的**聲傳進三人耳中。

喜紅急了:“庶夫人,快些跟婢子們回去吧,侯爺回來見不著您,該不悅了。”

秋晚鶯推開她的手,悄悄走到營帳門口。

唰的一下,光著上半身的男人掀開帳簾走出來。

看到三人的刹那,男人扯開嗓子喊道:“哥們快來看啊,來了幾個新貨。”

“哪呢,哪呢。”

越來越多穿戴不整齊的男人走出營帳。

秋晚鶯哆嗦著手腳往後退,卻已經來不及了。

男人們將她們三人團團包圍,退無可退。

秋晚鶯在兩姐妹的掩護下退到營帳角落,不經意向左邊瞥了一眼,就這麼一眼,她大受震撼。

十幾個不蔽體的年輕女子雙眼空洞躺在草蓆。

瘦的肋骨清晰可見,身上滿是淤痕和鞭痕。

她們不帶一絲生機,好似下水道發腐的木頭,在陰暗的角落苦熬著,等待解脫。

這些女子,有的才十幾歲啊。

本該向陽生長,肆意綻放,可是卻碾落成泥,任人踐踏。

這哪是人間,分明是地獄。

喜紅見局勢不對,朝天空放了一支菸花,衝著男人們嗬斥道:“瞎了你們的狗眼,這是侯爺新納的庶夫人,安敢放肆!”

這番話震住了在場的男人幾秒鐘,但也僅僅是幾秒鐘。

“胡說八道,庶夫人怎麼會踏足女支營!”

喜紅拿出令牌:“看清楚了,這是侯府的令牌,我等是奉命伺候庶夫人的貼身侍婢。都滾進去,莫要汙了庶夫人的眼!”

兩方僵持不下,一眾舉著火把的親衛隊趕來。

親衛隊隊列整齊隔開士兵們,讓出一條路。

薛時安臉上烏雲密佈,渾身散發駭人的低壓,揹著手,走動不急不緩,氣勢洶洶,充滿威懾力。

眾人看到他,齊齊單膝跪地拜道:“見過君侯。”

他看向秋晚鶯的目光壓迫,森冷怒意道:“扶庶夫人回主帳休息。”

薛時安的出現,嚇得秋晚鶯出了一身冷汗。

她張張嘴,一時啞然,隻能先跟著喜紅喜綠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