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因著趙知行病倒,這夜除了幾個守靈的丫鬟再無一人。
夜深人靜後,宋媽媽在角落從袖中取出一個指節大小的竹筒,倒出一顆米粒大小的丸子,屈指彈向幾人腳下,不多時就見她們沉沉睡去。
快速走近棺材後方,伸手在下方內側摸索,將後方的整塊木板取下爬了進去。
摸到江晚冰冷的唇,從腰間取出一管藥水餵了進去,又取出另一根管子在她鼻尖輕晃。
江晚醒來隻覺全身無力,眼前一片漆黑,隱約覺得身側有個人,輕聲問道,“宋媽媽?”宋媽媽輕應,又給她餵了顆藥丸,率先往外爬去。
不多時,江晚便覺得有了些力氣,動了動手腕跟著爬了出去,接過宋媽媽遞來的粗布衣裳快速換好,將脫下的衣物扔進棺裡。
宋媽媽也將提前備好的米袋扔了進去,拆下的棺材板放回原位按動機關鎖死,左右看看並無異樣,帶著她往外走去。
等走遠了,宋媽媽又往沉睡的幾人腳下彈了一粒藥丸,邊走邊低聲說道,“城南烏衣巷儘頭,是奴婢租賃的宅子,一應物件皆全,您先住著,待奴婢同王爺請辭後一起離開。”
江晚接過她遞來的鑰匙,“此番多謝了。”
二人一路暢通到了後院,宋媽媽輕笑著打開側門,“當年王妃救小兒老婆子就說了,日後唯王妃命是從。”
“無論如何,您幫了我許多,遠非當年的舉手之勞可比。”江晚看了眼主院方向,同她輕輕頷首,大步離開。
宋媽媽見她眼神眷戀,不懂為何她明明對王爺有情,卻離開的如此果斷決絕。
見她的身影融入夜色,鎖好側門轉身離開。
不遠處的樹後,一個身影見到眼前一幕震驚地捂住嘴,等宋媽媽消失在後院,才顫著手往回走。
湘竹見墨竹失魂落魄地回來,不由疑惑,“你不是說去請宋媽媽做份王妃最愛的米糕?怎麼這副模樣回來,見鬼了不成?”
墨竹聽她問起,想起林雪瑤進門那日,江晚麵上未曾落下的笑容,咬著唇下定決心,“夜深了,宋媽媽已經睡下,明日早起再跟她說吧。”
湘竹並未多想,點頭應下,繼續收拾著東西。
次日。
抬著棺材的幾人麵色憋的漲紅,卻依舊強撐著不敢卸力,隻因趙知行麵如白紙般站在門口攔住去路。
王全在旁邊急得直冒冷汗,眼瞅有個體力不支的腿已經在打顫,忙瞪了他幾眼讓他撐住,自己則低聲勸著。
趙知行任由他說,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同他們僵持。
“把他拉開。”
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外傳來,眾人回身看去,紛紛跪地,“參見皇上。”
身著素色常服的元景帝大步走進來,見他還站在原地,抬手讓人將他拉開。
趙知行被拉扯,泄憤般同他們打了起來,不多時被死死按住,拉到一邊。
抬棺人鬆了口氣,抬著往外走去。
趙知行身子虛弱,自然掙不開帝王親衛的壓製,他聲音嘶啞地衝元景帝說,“兒臣隻想再見江晚一麵,父皇也不允嗎?”
元景帝對上他通紅的雙眼,看出他隻憑藉一口氣強撐,心下一軟就要同意。
墨竹眼見皇上要點頭,心頭狂跳,撲上前跪在幾人麵前邊磕頭邊說,“王爺就讓王妃安心走吧,耽擱了時辰對王妃不好,您就再疼王妃一次,讓她安心走吧。”
趙知行聞言,抬起的手一頓,沉默許久頹然放下,渾身無力地坐在旁邊的椅上,眼神渙散地盯著地上的黑點。
墨竹鬆了口氣,不顧額間的血繼續磕頭,“謝王爺,謝王爺。”
王全拉了把讓她起身,又揮手讓王府眾人離去。
直到人都消失在門外,元景帝才瞥了眼萎靡不振的趙知行,微微動指。
親衛猛地出手將人打暈,王全忙上前扶住,元景帝麵無表情地看向他,“你就是這麼看的人?”
王全穩住人直直跪下,額間滿是冷汗。
元景帝看著一片喪白的靈堂,緩緩說道,“日後少提端王妃,等緩些日子給他納幾個新人,身居高位,獨寵椒房乃大忌,雨露均沾纔是上策。”
王全聽出他言語間露出的意思心頭狂跳,叩首沉默。
趙知行再次醒來,天光已然大亮,他揉著頸側起身,看清房間的模樣麵色大變,“王全。”
王全應了聲匆匆進門,見趙知行隻穿著中衣赤腳在地上,忙給他披上外衣,“王爺,當心著涼。”
趙知行握著他的胳膊指向大變的房間,“誰乾的?”
江晚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收拾乾淨,清淡的熏香也快要消散,整個房中彷彿年少時般空蕩,若非自己還清晰記得,隻怕都要懷疑這麼多年是黃粱一夢。
王全被捏的胳膊發麻,垂目說道,“皇上說您不該執著於已逝之人,就命人都收拾了。”
趙知行眼中滿是諷刺,“那還留著母後的長樂宮做什麼,何不一把火燒了。”
說罷,甩開他躺回榻上閤眼要睡,輾轉反側未眠,命王全去拿酒來,瞥了眼他眼下的青黑,讓人搬來了一罈酒。
趙知行昏昏沉沉地喝著,隱約聽到門外有人說話,大著舌頭問是誰。
王全進門低聲說道,“宋媽媽求見。”
趙知行混沌的腦中緩了片刻,想到江晚平日對她很是敬重,點頭讓人進來。
宋媽媽見他癱在地上喝酒,到底於心不忍,跪下低聲勸慰,“王爺好好保重身體纔是,王妃也不想看您糟蹋自個。”
趙知行眼眶濕潤,藉著飲酒遮去淚意,輕笑不語。
宋媽媽不好再勸,沉默著看他喝酒。
寂靜片刻,趙知行飲儘又去倒酒,方纔漫不經心問她,“有事?”
宋媽媽輕聲說道,“承蒙王爺王妃關照,給了奴婢一個安身之所,如今王妃……奴婢特來請辭。”
趙知行應下,垂目問道,“可是去投奔你兒?回頭讓王全派人送你去。”
宋媽媽聽他提起兒子,握了下指尖,見他並無深究之意,才緩緩說道,“奴婢準備回鄉,有同鄉人一道,就不勞煩王總管了。”
趙知行點頭,隨手摸到榻上鼓鼓囊囊的錢袋扔了過去,“自去吧。”說罷,歪歪扭扭地靠在榻邊繼續喝著。
宋媽媽叩頭,握著錢袋起身離開。